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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怎么想呀?将自己宝贝儿子送给警察,世上有这样冷酷无情的父亲吗?有笑着把亲儿子引渡给警察的父母吗?啊?我就这么干了。不过是边哭边干的,对吧,美祢?”
“是这样的,爸爸是哭着回家的。”
美祢从长火钵对面应合道。勋冷冷地不失礼仪地问父亲:
“爸爸,我知道是爸爸报告的警察,那么是谁告诉您我们所做的事情呢?”
饭沼的八字须微微颤栗起来,他像慌慌张张按住飞翔的蝴蝶一样,用手摸了摸胡子。
“是我自己很久以来周密的观察,你以为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那是你的疏忽。”
“是吗?”
“这没有错,不过,我为何要叫他们逮捕你呢?这一点务必要使你明白才行。
“老实说,我很佩服你的志向,认为很了不起,甚至感到羡慕。可能的话,我也想让你实现自己的意志。那也就只能眼看着你去送死,要是放置不管,你肯定这么干了,而且必死无疑。
“但是,我必须让你明白,我并非像世上的父亲一样,为了挽救儿子的性命,就连儿子远大的志向也置之不顾了。这里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用什么办法,既可挽救儿子,又能使他了却志愿。我彻夜不眠考虑这个问题,最后想出了如今这个办法,既挽救了你的性命,从大局着眼,从长远来看,也等于最大限度地遂了你的心愿。
“懂了吧,勋?并不是只有死才算能耐。胡乱对待生命,就是不忠不义。不胜惶恐,如天皇陛下,也是珍爱每一个人的生命的。
“纵观‘五·一五事件’以来的形势,你就会看到社会上对政治腐败深恶痛绝,而对这一事件却抱有同情和喝彩。况且,你们还年轻,又很纯粹,受到同情和喝彩的因素一应俱全。再说,你们要是在举事前一步被捕受审,社会上就更会放心地为你们喝彩。比起举事后受审,你们不如在举事前夕受挫,更能成为伟大的英雄。这样一来,今后的活动也更加容易,等到真正的大规模的维新到来之际,可以成为一支不可轻侮的力量,届时堂而皇之地进行战斗。我的这种预测不会错。你们被捕后,不论是看减刑请愿书的数量,还是看报纸的评论,社会上全都倾向于褒扬你们。我的做法没有错啊,勋!
“可以说我是学着故事中老狮子的做法,为了锻炼可爱的小狮子,不惜将亲儿子一蹄子踢进山谷里。如今,你勇敢地从谷底爬上来了,可以成为独立的人了。你说是吗,美祢?”
“爸爸说的很对,勋,你真的很出色地回来了。这些都多亏你爸爸具有狮子般的情爱啊!你应当感谢爸爸,这些都是出于对你的疼爱才这么做的。”
犹如在海岸挖掘沙洞,不论如何试验,终将被潮水冲毁,本多感到,饭沼意气洋洋说出的话语,均被身边听者的不耐烦的沉默打消了。事实上,饭沼一旦说完,沉默的沙子早已遮盖了日光晶莹的水面。本多看看勋,又看看佐和。勋挺着胸脯,低着头,佐和小偷似的只顾自酌自饮。
本多不知道饭沼是否一开始就打算连下面的这些话都一起讲出来。总之,饭沼害怕沉默。
“好吧,我说的这些都属于你能理解的范围,不过,勋,要成为一个大人还须知道的更多,更多。你必须学会妇女、儿童所不能理解的各种痛苦的智慧。只有经过这一关,才能成为一个大人。过去一年,你在身体上闯过了这一关,如今还须从心灵上闯过这一关。
“从前,爸爸从未对你提起过这些,你知道靖献塾办得如此兴旺,是靠着谁的功劳吗?啊,你说说看。”
“不知道。”
“说出名字你会吓一跳,不是别人,是托新河男爵的福啊。你和佐和决不可将这件事告诉塾生,这是塾内的最高机密。就连这座建筑,事实上也是新河男爵匿名买下的。不用说,为了报恩,我也展开了各种活动。男爵到底是男爵,他没有白花那笔钱,不然,在那场倒买美元的众怒难犯的风暴中,男爵是很难平安脱身的,不是吗?”
本多又看看勋的脸色。他依旧冷冷的,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本多这回不由战栗起来了,饭沼依然继续说下去:
“我和新河男爵就是这样的关系。‘五·一五事件’前夕,我曾经被男爵召去。本来,他每月都是通过秘书将钱送来,这次男爵急着要见我,看来非同小可。
“当时,男爵没有谈及金额,只把一个巨大的钱袋交到我手里,他说道:
“‘这钱不是为我自己出的,明白地说,是为藏原武介出的。不过,他那种人,不会为了买命才出这笔钱的。我因为受到藏原先生的多方照料,就瞒着他,私自拿出这笔钱来。请用这笔钱,保佑藏原的人身安全吧。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再添上一些,请讲吧。’于是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