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文学与历史(第3/5页)
3、但是,在论述停歇之处,我们也总是摸得到、看得着的城市,是否就是真实之所在了呢?真实是在石块灰泥之中,是在人的活动往来之中,还是在心情与感觉之中,是在于饥饿和死亡?当我们反思之际,论述又潜身而入了(因为思想总是透过论述进行)。但是无论真实是什么,以及真实是否能被探知,若无一设定的「真实」做为基础,论述也无从着根生长,因为论述总是有一个对象(即使那个对象是论述自身,此时,论述即真实本身)。
4、无论如何,论述要不抽象干枯,便要经常有欲望、记忆、惊奇、幻想、感觉、身体的活水灌注。
四
1、论述中的城市与城市中的论述再现与现实
《看不见的城市》是关于城市的论述,也是阅读了城市之后的记录,因为诚如贺龙·巴赫德(Roland Barthes, 1986:92)所述:「城市是个论述……我们仅仅藉由住在城市里,在其中漫步、观览,就是在谈论自己的城市,谈论我们处身的城市。」据此,城市本身是有意义而可读的正文,而且城市正文的写作者,正是生活其中的人,透过人的实践(居住、漫步,及其他种种活动),不断书写城市。当然,城市不像语言一样有一定的字汇和语法,但也有其惯用语和发言立场。当然,视城市为论述的同时,已经引发了论述的材料,以及发言者和接收者是谁的问题,这也连带了「城市是什么?这个字所指为何?」的问题和「再现(representatipn)与被再现之现实的区分」的问题。
论述的材料不仅是语言,也是任何能形成有意义之连系的事物,亦即具有表意作用(signification)的事物;论述的发言者不仅是人,也是具有发散、沟通意义能力的事物与活动;论述的接收者不仅是有理解意义能力的人,也是受论述所影响的事物和活动。其实,在这么界定的时候,以语言或象征体系为再现,以物质为被再现之现实的传统观点,已经动摇了,因为此时语言本身可以是再现的对象,而物质与实践也可以是再现之凭藉。
这里所蕴藏的再现/真实,已经是一个多重视点/多面体(多重现实)的讲法。由于论述之凭藉是多样的(不仅仅是话语),发言者、接受者也不定于一尊,再现就是多重视点的再现,而做为论述之对象方能被我们知觉到的现实,遂成为一多重现实[是否有一个真实不虚的现实在论述之外存在,在此是一个置入括弧的问题]。详言之,现实是多重的,论述也是多重的:以论述来谈论城市,但城市本身也是论述;可以话语、以石头灰泥、以身体姿势、以行动来发言,也可以话语、石头灰泥、身体姿态、行动做为论述的对象。据此,城市也是多重的了,因为城市便存在于关于城市的多重论述(discourses of cities)和做为论述之多重现实的城市(cities as discourses )之间。
《看不见的城市》作为一部文学作品,已经暗藏了现实的多重性与论述的多重性。卡尔维诺在「文学里现实的诸层次」(1978)一文中,提及文学作品有许多层次的现实,而文学正是立基于这种多层次的区别之上,如他所举的例子:「我写道荷马说尤里西斯说:我曾经听过女妖的歌唱。」我、荷马、尤里西斯、女妖这几个主体,都位居文学叙事的不同层面,所牵连的是不同层次的现实(真实与虚假的问题在此就不是根本的了,因为真假成了在不同层次随论述之运作[别忘了,这是一种权力关系的牵扯] 而变动的性质,是斗争的标的,而非先验的存在)。
这里关于论述、再现与现实的讲法,会让人联想到尚·布希亚(Jean Baudrillard, 1983)的拟像(simulation)与过度真实(hyper-reality)的提法:到了拟像的年代,已经没有再现与被再现的对象之间是否符应的问题,因为拟像取代了现实,拟像之外没有现实,只有比真实还真的「过度真实」。但是多重论述和多重现实交缠的提法,却不取消现实的存在,而是指出现实及其论述的不可割离,以及论述与现实的多源多样。而且虽然现实的各个层次区别,是(透过论述)建构出来的,但是这些建构并非纯属心灵产物,而有其物质性的经验和实践为基础,也就是说,论述有其物质性(亦即,透过多重多样论述的区划分类与再现中介而得以被感知、理解和「触摸」的多重多样的现实,正是这些论述所以会存在的基础。以论述本身为论述对象的论述,只是说明了论述与现实、再现与被再现者之间的模糊界线。这种界线在哪里,其实也是论述斗争的目标之一。)
2、都市经验与记忆:复杂多样与世界缩影
《看不见的城市》以城市做为铺陈作者对人类状况的观察与意见的场景,这并非偶然,因为城市正是人类世界之缩影,是「复杂多样」的体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