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4页)

重机枪又开始射击了,停停射射。

“这还不错。”吉里雅说。

“……是因为……”曼齐诺喊道,“你让我看到的一切使我再也不能和你在家里过了!”

“是吗?可是什么时候这场战争才会结束,船再出航,我才能一年只见到你两三次?……你说,这是什么声?”

曼齐诺不安地听着:“是追击炮吧……”

“我们的,还是他们的?”

“让我听听!这是出发的枪声……是他们的。”

“是到达的枪声,在山谷那边,是我们的……”

“你总是跟我作对,我好像到了认识你那天所在的地方!是的,是我们的……很好,吉里雅,很好……”

“我早给你说过:托洛茨基分子,这就是你,托洛茨基分子!”

“机会主义分子!叛徒!可恶的孟什维克!”

皮恩开心极了,在这里他觉得不错,原先在小街里,丈夫和妻子成天吵架,他在窗底下能听几个小时,像听收音机一样,不漏过每句话。还经常与哭喊着出来的女人搭话,因为有时吵架的两口子不吵了,就从窗户伸出头来痛骂他这个坏小子。

在这里一切都很好玩:森林中间,伴随着枪炮声,听着一些有色彩的新词。

一切都静下来,深谷里的战斗大概结束了,这夫妇二人互相看着,再也不说话了。

“嘿,你们不愿意这么快结束,”皮恩说,“你们思路断了?”

两人看了看皮恩,又互相看了看,在想着要说点什么,和立即反驳什么。

“唱歌了!”皮恩惊喜地喊起来。实际上,深谷里传来了分不清是什么歌的回声。

“唱的是德语……”厨师嘀咕说。

“傻瓜厂女人叫道,“没听见是《红旗歌》吗?”

“《红旗歌》?”侏儒拍手转了一圈,猎鹰在他头上要飞。

“是的,是《红旗歌》。”

他跑出去,跑向峭壁,唱着:“红旗必将胜利……”一直唱到崖边,耳朵冲着峭壁。

“不错,是《红旗歌》!”

他欢叫着跑回来,猎鹰跟着链子振翅,像只风筝一样。他吻妻子,拍皮恩的脑袋,三人拉着手唱起来。

“你看,”曼齐诺对皮恩说,“你不会相信我们是真吵吧:是开玩笑。”

“确实如此,”吉里雅也说,“我丈夫有点傻,但他是世上最好的丈夫。”

她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他的兔皮帽,在秃头上吻起来。皮恩不知道是不是大人们总是这样捉摸不定和撒谎。不管怎样,他很开心。

“下面是削土豆皮!”曼齐诺嘱咐,“两小时后他们要回来了,饭还没做好!”

他们把土豆倒出来,坐在一起削土豆皮。削完的扔进大圆锅里。土豆冰凉,冻手指头。然而和这类侏儒在一起削土豆也蛮有意思。不知此人是好是坏,他妻子更让人弄不明白。吉里雅不削土豆皮,倒梳起头发来,这使皮恩很生气。他不喜欢自己干活时有人在面前闲着。曼齐诺继续削着土豆皮,他大概习惯了,因为他们之间总是这样。

“今天做什么吃的?”皮恩问。

“羊肉土豆,”曼齐诺回答。“你喜欢羊肉土豆吗?”

皮恩只知道饿,回答说喜欢。

“你做饭好吃吗,曼齐诺?”皮恩又问。

“看你说的,”曼齐诺说,“这就是我的职业。我在船上当厨师已有二十年了,各个国家、各种式样的船上都待过。”

“也有海盗船?”皮恩问。

“也有海盗船。”

“也有中国船?”

“也有中国船。”

“你会中国话吗?”

“我会天下各国的语言。会做世界各地的饭菜:中国菜,墨西哥菜,土耳其菜。”

“今天你怎么做羊肉土豆?”

“爱斯基摩人做法。你喜欢爱斯基摩人吗?”

“什么,曼齐诺,爱斯基摩人做法。”

在曼齐诺破裤脚露出的踝骨处,皮恩看见上面画着一只蝴蝶。“这是什么?”他问。

“是文身。”曼齐诺回答。

“有什么用?”

“你想知道的太多了。”

水开了。第一批人回来了。

皮恩总是渴望见到游击队员,今天在农舍前空地中间他目瞪口呆,不能专心看某一个人,人人都不一样,都带着武器和机枪弹夹。

看起来他们也像兵,像是很多年前的一场战争中迷路的一个连,在树林中转来转去,找不到回去的路,穿着破军服、烂皮鞋,好长时间没剃头发和胡子了,拿的武器现在也只能用来杀野兽了。

他们很疲惫,汗流浃背,身上也沾满了土。皮思本来想他们会唱着歌回来,而现在却是一声不吭,表情严肃,静静地倒在干草上。

曼齐诺异常兴奋,活蹦乱跳,用一只手掌拍打另一只握拳的手,大笑着说:“这一次,我们狠狠地揍了他们一顿!我们是怎么打的?给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