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6/19页)

蒂莫西已经变了神色。他挺着肩膀,两眼发呆。“你这是什么意思?”

“千万别告诉人家,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托马斯不自在地说,“星期六晚上,收容所里会打起架来。有一些事先准备好的警官会进去干涉。”

汤姆问道:“这究竟是为什么?收容所里那些人并没妨碍别人呀。”

“我告诉你们这个道理吧,”托马斯说,“收容所里那些人习惯了人的待遇。他们再回到流民停宿场去,就难以管束了。”他又擦了擦脸。“现在还是出去干活吧。天哪,但愿我不会为了这么乱说,把我的农场断送掉。可是我喜欢你们这些人。”

蒂莫西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又粗又瘦的手,托马斯便把它握住了。“不会有人知道是谁说的。我们谢谢你。不会有人打架。”

“还是去干活吧,”托马斯说,“两毛五一个钟头。”

“你给我们这些钱,”威尔基说,“我们决不说二话。”

托马斯向那所房子走去。“我一会儿就出来,”他说,“你们几个人先去干活吧。”铁纱门在他背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他们三个人经过那座刷过白灰浆的小仓棚,沿着田边走去。他们来到一条狭长的沟渠边,那里摆着一截一截的水泥管子。

“这就是我们干活的地方。”威尔基说。

他的父亲打开仓棚,递出两把铁镐和三把铁锹来。于是他对汤姆说:“这是你的宝贝。”

汤姆举起那把铁镐。“我的天哪!这可叫人痛快啦!”

“等到十一点左右,”威尔基提醒道,“你才会觉得多么痛快。”

他们走到沟渠的尽头。汤姆脱去上衣,扔在土堆上。他把便帽往上一推,踏进沟渠。接着他在手掌上吐了些唾沫。铁镐举到空中,飞快地落下来。汤姆轻轻地发出嗳嘿的哼声。铁镐一起一落,他就在镐头挖进地里、把泥土弄松的时候发出嗳嘿的哼声。

威尔基说:“你看,爸,我们找到一个干活的好手了。这小伙子已经跟那把铁镐成亲了。”

汤姆说:“我是下过功夫的(嗳嘿)。是的,先生,我的确下过功夫(嗳嘿)。干过几年(嗳嘿),觉得很喜欢这个滋味(嗳嘿)。”他前面的泥土松开了。太阳现在照到那些果树上来了,葡萄叶在藤上映出带绿的金光。汤姆挖了六英尺,便踱到一边,擦擦额头。威尔基来到他后面。铁锹一起一落,泥土便飞到逐渐加长的沟道边的土堆上去了。

“我听说过这里的管理委员会,”汤姆说,“原来你就是一个委员呀。”

“是的,先生,”蒂莫西回答道,“这是负着责任的,对大家都有责任。我们尽力把事情办好,收容所里的人也都尽力要把事情办好。但愿那些大农场主不会太叫我们遭殃。但愿他们不来这一手。”

汤姆又爬到沟里,威尔基站在一边。汤姆说:“他刚才说跳舞的时候有人打架(嗳嘿),那是怎么回事(嗳嘿)?他们为什么要来这一手呢?”

蒂莫西跟在威尔基后面,蒂莫西的铁锹把沟底铲成斜角,再把它刨平,准备安装管子。“他们好像是要赶走我们,”蒂莫西说,“他们是怕我们组织起来,我想。也许他们的想法是对的。这收容所就是一个组织,里面的人照料自己的事情。那里面的乐队是这一带最出色的。挨饿的人可以在铺子里赊一点儿账。五块钱—你可以买许多吃的东西,收容所还能维持下去。我们从来不会犯法。我想那些大农场主怕的就是这个。又不能把我们关到牢里去—嗐,这就叫他们害怕了。他们心想,要是我们能管理自己的事,那也许就会干出别的事情来。”

汤姆走出沟来,擦掉流到眼睛里的汗。“你听见报上说的贝克斯菲尔德北面那些煽动分子吗?”

“听说了,”威尔基说,“他们向来爱这么说。”

“,我原来就在那地方,并没有什么煽动分子。他们所谓的赤党,见鬼,赤党究竟是怎么回事?”

蒂莫西在沟底刨了一条凸起的土。太阳把他那粗硬的白胡子照得发亮。“有许多人想知道赤党是怎么回事。”他笑了,“我们那些伙计当中有一个人弄明白了。”他用铁锹轻轻地拍拍堆起来的土。“有个叫作海因斯的家伙—他有三千英亩的地,种着桃子和葡萄—还开了罐头厂和酿酒厂。他就老爱谈什么‘讨厌的赤党’。‘讨厌的赤党要把我们的国家毁了,’他说,‘我们一定要把那些混蛋赤党从这儿赶出去。’有个刚到西部来的年轻人有一天听到了这些话。他搔搔头皮说:‘海因斯先生,我到这儿并不久。你说那些讨厌的赤党到底是些什么人?’海因斯说:‘赤党就是那些不知足的坏蛋,我们给两毛五的工钱,他们偏要三毛!’那个年轻人把这句话想了一想,便搔搔头皮说:‘哎呀,海因斯先生,我并不是什么坏蛋,可是如果这样就算是赤党—那我还是想要三毛钱一个钟头呢。人人都是这么想。唉,海因斯先生,我们都是赤党了。’”蒂莫西把铁锹沿着沟底铲过去,铁锹刨开的地方,坚实的泥土发出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