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11/19页)
罗莎夏用沙哑的声音说:“我在那里面的时候,有一个女的进来洗了澡。你知道怎么办吗?你走进小间里,把开关一转,水就往你身上冲下来了—热水和冷水都有,随你的便—我也洗了个澡!”
“我也要去洗个澡。”妈大声说,“等我把这儿收拾完了就去。你教给我怎么洗吧。”
“我打算每天洗个澡,”女儿说,“那位太太—她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的肚子—你猜她怎么说?她说每星期都有个护士来。我可以去找那个护士,她会告诉我,应该怎么办才能使孩子强壮。她说这儿的太太们都是这么办。我也打算这么办呢。”这些话说得滔滔不绝。“还有—你猜怎么样?—上星期有人生了个孩子,全收容所的人开了个庆祝会,大家送衣服和小孩用的东西给那婴儿—甚至有人送了娃娃的摇车—柳条做的。车子虽然不新,可是他们给它上了一层淡红色的漆,就像新的一样。他们还给那孩子取了个名字,做了个庆祝的大蛋糕。啊,天哪!”她喘着气,不往下说了。
妈说:“感谢上帝,我们跟自己人在一起了。我要去洗个澡。”
“,真舒服。”女儿说。
妈擦干了那些铁盘子,把它们摞起来。她说:“我们是乔德家的人。我们是从来不向人家低头的。爷爷的爷爷,他在独立战争的时候打过仗。我们没有负债以前,本来是有田有地的人家。后来—那些人来了。他们叫我们遭了殃。他们每来一次,就像是拿鞭子抽了我一顿—我们全家人都挨打。还有尼德尔斯的那个警察。他对我的举动也很可恶,使我感到委屈,使我觉得丢脸。现在我不害羞了。这里的人都是自家人—跟亲人一样。那位主任,他上这儿坐过,还喝了咖啡,他左一声‘乔德太太’,右一声‘乔德太太’—还说:‘你们过得怎样,乔德太太?’”她停住嘴,叹了一口气。“唉,我又觉得是在过人的日子了。”她摞好了最后的一个盘子。她走进帐篷去,在衣箱里掏出她的鞋子和一身干净衣服来。她还找到一个小纸包,里面包着她的耳环。她走过罗莎夏跟前的时候说道:“要是那些妇女委员来了,你就告诉她们,说我马上就回来。”她绕过那清洁所旁边,便不见了。
罗莎夏猛地一下坐到一只木箱上,端详着她那双结婚时穿的黑漆皮鞋和那个朴素的黑色蝴蝶花结。她用手指头擦擦脚趾,又用裙子的里子擦擦手指。她俯下身去的时候,她那日益胀大的肚子便受到了一种压力。她直挺挺地坐起来,用手指在身上摸了一摸,摸的时候,微笑了一下。
那条路上,有个矮胖的女人拿着一苹果箱的脏衣服,朝洗衣盆那边走去。她的脸给太阳晒黄了,眼睛黑而有神。她系着一条布袋做的大围裙,罩在柳条纹的衣服上,脚下穿的是男式的褐色皮鞋。她看见罗莎夏在抚摸自己的身子,又看见那女孩的脸上浮现着笑容。
“嘿!”她叫了一声,愉快地笑起来。“你想是个男的还是女的?”
罗莎夏涨红了脸,低头望着地下,然后又抬起头来,偷看了一眼,那女人亮闪闪的小黑眼睛又把她盯住了。“我不知道。”她咕哝地说。
那女人扑通一声把苹果箱放在地上。“肚里有个肉疙瘩吧?”她说,又像一只快活的母鸡似的咯咯地笑起来。“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她追问道。
“我不知道—男的吧,我想。当然—还是男的好。”
“你们才到这儿,是不是?”
“昨晚上到的—深夜了。”
“打算住下来吗?”
“我不知道。我们只要找得到工作,也许要住下来。”
那女人脸上掠过一层阴影,她那双小黑眼睛透出阴沉可怕的神情来。“只要找得到工作。我们大家都是这么说呢。”
“我哥哥今天早上已经找到工作了。”
“找到了,真的吗?也许你们运气好。等着运气吧。可是运气是靠不住的。”她走近了一些,“你只能碰上一次运气,不会再碰到第二次。你真是个好姑娘,”她粗声地说,“你真好。你心里要是动了邪恶的念头—你可要当心那个娃娃。”她蹲在罗莎夏面前。“这个收容所里常出些荒唐事情,”她阴沉地说,“每星期六晚上,这儿都有舞会,还不光只双人舞呢。有人还爱搂着抱着跳舞!我见过。”
罗莎夏谨慎地说:“我喜欢跳舞,喜欢双人舞。”接着,她又很正派地说:“另外那种舞我从来没跳过。”
那个黄脸女人阴沉沉地点了点头。“,有人却喜欢那么跳。上帝也不容许这种事情,你看吧,别以为他会容许这么胡闹。”
“你说得对,大婶。”少女温柔地说。
那个女人把一只焦黄的打皱的手放在罗莎夏膝上,罗莎夏让她一摸,不由得畏缩了一下。“现在我要警告你。真正信耶稣的人剩下没几个了。每逢星期六晚上,乐队开了场,奏起乐来的时候,他们就乱蹦乱跳—是呀,乱蹦乱跳。我见过。我自己根本不走近那儿,也不让家里人去。人家就搂着抱着跳,我告诉你。”她为了加重语气,停了一下,然后用轻微的嘶哑声音说道:“他们还不止干这个呢。他们还演戏。”她把身子倒退了几步,侧着头看看罗莎夏对她这番话的反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