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6页)
有一辆运货大汽车来了。希望他们停下才好,可以把他们那两个小气鬼的晦气带走。“奥尔,从前我在阿尔伯克基的旅馆里做事的时候,他们那种人偷东西真偷得厉害—他妈的什么都偷。他们的汽车越大,偷得越凶—毛巾、银钱、香皂盘子,样样都偷。我简直记不清有多少。”
奥尔愁眉苦脸地说:“你想他们怎么会有那种大汽车和那些讲究东西?天生就有吗?你可是一辈子什么也不会有。”
那辆运货大卡车过来了,有一个司机和一个换班的。“停下来喝一杯咖啡好不好?这个小饭店我很熟。”
“行车时间怎么样?”
“啊,我们已经开过了头!”
“那么,停停车吧。这里有个徐娘半老的女人,相当风骚。咖啡也很好。”
卡车停住了。两个男人穿着咔叽马裤、短上装和皮靴,头上戴着帽舌晃亮的军帽。铁纱门砰地响了一声。
“你好,梅伊。”
“,这不是大老鼠比尔吗!你跑这一趟什么时候动身回来的?”
“一个星期以前。”
另外那个人把一个镍币丢进留声机里,定睛望着唱片向转盘溜过去,转盘升起把它托住。平·克劳斯贝的歌声—绝妙的歌喉。“多谢过去的回忆,我想起海滨晒太阳的情景—你也许叫人头痛,但你绝不是个讨厌的人……”于是那卡车司机便唱一句歌给梅伊听:“你也许爱向人讨好,但你却绝不是卖弄风骚……”
梅伊大笑。“你这位朋友是谁,比尔?他这是跑头一回吧,对不对?”
另外那个男人放了一个镍币到吃角子老虎机里,赢了四块钱,又把它们放回去。他走到柜台跟前。
“喂,吃什么呢?”
“啊,来一杯爪哇咖啡吧。你们今天卖什么馅饼?”
“香蕉奶油馅、菠萝奶油馅、巧克力奶油馅—还有苹果馅的。”
“我要苹果的吧。等一等—那种又大又厚的是什么饼?”
梅伊把它拿出来,闻了一闻。“是香蕉奶油的。”
“给我切一块吧,要一大块。”
吃角子老虎机跟前的那个男人说:“要两份。”
“是两份。近来看到过什么铜版画吗,比尔?”
“,这里有一张。”
“喂,在妇女面前你得当心点儿。”
“啊,这张并不坏。小家伙上学去迟了。老师说:‘你为什么迟到?’小家伙说:‘我要牵着小母牛去让它交配。’老师说:‘你家老头儿不会干吗?’小家伙说:‘他当然会,可是没有公牛干得好呀。’”
梅伊哧哧地笑了,那笑声尖得刺耳。奥尔在案板上仔细地切着洋葱,他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又把视线低下去了。卡车司机,那才是真主顾。他们每人会给梅伊留下两角五。一角五算是饼和咖啡钱,一角钱算是给梅伊的小费。而且他们还不打算勾引她呢。
这两位顾客在凳子上并排坐下,调羹在咖啡杯子里向上竖着。他们在这里消遣。奥尔擦着他那平底浅锅,只听着人家谈话,自己却不发表意见。平·克劳斯贝的歌声停止了。转盘落下去,唱片翻到那一堆上面,回到了原位。紫色的光熄灭了。使得留声机动作起来的那个镍币叫平·克劳斯贝唱了歌,叫一个乐队奏了乐—这个镍币从留声机的两个接触点之间落到匣子里,归入了盈利项下。这个镍币与一般普通的钱不同,它当真干了一件事情,引起了一种具体的反应。
水蒸气从咖啡壶的气门里喷出来。制冰机的压缩器扑通扑通地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然后停止了。屋角的电扇慢慢地来回摇晃着脑袋,给这间屋子里掀起一阵热风。六十六号公路上的汽车飞驰而过。
梅伊说:“刚才有一辆马萨诸塞的汽车在这里停过。”
大汉比尔抓住杯子的上圈,把调羹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向上竖立着。他向杯里的咖啡使劲吹了一口气,使它冷却。“你应该出去看看六十六号公路上的情况,全国各地的汽车都开来了,都是往西开。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车。路上当然有些漂亮车子。”
“今天早上我们看见一辆撞破了的车子,”他的同伴说,“是辆大汽车。大号的凯迪拉克车,是那种讲究的车子,漂亮得很,矮矮的车身,奶油色,特别讲究。撞了一辆卡车。把水箱撞得向后面翘起,恰好撞中了开车的。准是开足了九十英里。方向盘正撞进了那人的胸膛,使他像一只钓钩上的青蛙似的,扭动着身子。那车子真讲究、真漂亮。现在可是一钱不值了。那家伙一个人驾着车跑呢。”
奥尔把视线离开他的工作,抬头望了一下。“卡车撞坏了吗?”
“啊,天哪!那简直算不上一辆卡车。是那种改装的车子,上面装满了火炉、锅子和床垫,还有小孩和鸡。也是到西部去的,你知道吧?那家伙开足了九十英里,赶过了我们—他为了从我们旁边赶过去,前轮简直飞到空中了,恰好对面来了一辆车,他往旁边一闪,就撞上这辆卡车了。他开得那么快,好像是喝得烂醉了似的。哎呀,被窝和小鸡和孩子们撞得满天飞。撞死了一个孩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车祸。我们停了车。开卡车的那个老头儿呆呆地站着,瞪着眼睛望着那个撞死了的孩子。问他什么他都不搭腔。简直像个哑巴似的。天哪,这条路上到处是那些往西部搬的人家。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情况越来越糟。我真不懂,他妈的这些人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