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5/13页)
“奶奶在哪儿?”罗莎夏问道。
“我不知道。她反正在近处,也许在厕所里。”
罗莎夏向厕所走去,不一会儿就扶着奶奶一路走过来了。“她在那儿睡觉了。”罗莎夏说。
奶奶咧着嘴笑了笑。“那儿倒是挺好,”她心满意足地说,“那里面有瓷马桶,还有水冲。我很喜欢那地方。要是没人来叫醒我,那我就要在那儿好好地打一会儿瞌睡。”
“这并不是睡觉的好地方。”罗莎夏说,她把奶奶扶上了汽车。奶奶舒适地坐定了。“漂亮姑娘也许嫌它不好,我这老婆子可是觉得够好了。”她说。
汤姆说道:“我们走吧。还得赶许多路呢。”
爸尖声地吹了一个口哨。“两个孩子上什么地方去了?”他又把指头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呼哨。
不一会儿,两个孩子就从玉米地里钻出来了,露西带头,温菲尔德跟在后面。“蛋!”露西喊道,“我找到了几个软蛋。”她跑近了,温菲尔德紧跟着她。“瞧!”她的脏手里拿着十几个软软的灰白色小蛋。她把手举起来的时候,眼光无意中落到公路旁的死狗身上。“啊!”她说。她和温菲尔德慢慢朝狗身边走去。他们把它仔细察看了一番。
爸向他们喊道:“快过来,你们俩,除非你们打算留在这儿。”
他们一本正经地转过身子,走到卡车跟前。露西又望了望她手里拿着的那些灰色的小蛇蛋,随即就把它们扔掉了。他们爬上了卡车的边栏。“它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呢。”露西悄声说。
但是温菲尔德谈起那副情景却兴致勃勃。他大胆地说:“狗的肚肠给轧得满地都是—满地都是。”—他沉默了一会儿—“轧得—满地—都是。”说完,他便连忙翻过身去,往卡车边上呕吐了。他重新坐直的时候,两眼是泪汪汪的,鼻子里流着鼻涕。“这不像杀猪那样。”他解释说。
奥尔揭开汽车的前盖,检查了一下油量。他从前面的座位底下拿出一个一加仑装的油罐,把廉价的黑油倒些在油管里,又察看了一下油量。
汤姆来到他身边。“要不要我来开一段?”他问道。
“我不累。”奥尔说。
“嗐,昨天夜里你一点儿也没睡,我今早上打过瞌睡了。你上车顶去,我来开车。”
“也好,”奥尔勉强地答应说,“可是你得仔细注意油量表,慢慢地开。我一直在担心缺油,随时都得看看指针。它要是猛跳,那就是缺油。开慢一点儿,汤姆。装载过重了。”
汤姆大笑。“我会注意,”他说,“你放心好了。”
一家人又挤在卡车顶上了。妈在奶奶身边的车座上坐好以后,汤姆便坐上车,开动了发动机。“机械的确是松了。”他说着,便推上排挡,把车子顺着公路开去了。
发动机一路低沉地响着,太阳在他们前面渐渐落下去。奶奶呼呼地睡熟了,就连妈也向前低着头,打起瞌睡来。汤姆把小帽拉下盖住眉毛,挡着那刺眼的太阳。
巴登到米克是十三英里,米克到哈拉是十四英里,再过去便是俄克拉何马城—那个大城市。汤姆一直向前开。妈醒了过来,当他们穿过市区的时候,她看了看那些街道。卡车上的一家人眼睁睁地望着那些店铺、那些大房子和办公大楼。随后那些房屋和店铺又渐渐变小了。他们又看见一些旧汽车场,卖熟点心的摊子和郊外的舞场。
露西和温菲尔德看见了这一切,城市的大派头和奇特的景象使他们发呆,他们见到的那些服装华丽的人也使他们吃惊。他们彼此没有谈到这些。将来—他们也许会谈到,但是现在却没有谈。他们看见市区尽头的起重机,那些起重机是黑的,空气里有机油和汽油的气味。但是他们并没有叫嚷。这地方又巨大,又奇特,简直把他们吓坏了。
罗莎夏在街上看见了一个穿浅色服装的男人。他穿着一双白皮鞋,戴着一顶平顶草帽。她推了推康尼,用眼色指点了一下那个男人,于是康尼和罗莎夏相对哧哧地笑,笑得不可开交。他们掩住了嘴。他们觉得这很有趣,便再找一些人做取笑的对象。露西和温菲尔德看见他们哧哧地发笑,好像很好玩,也想学他们的样—可是学不成。他们笑不起来。康尼和罗莎夏笑了好久,一直笑到气都透不过来,脸也涨红了才停止。他们笑得太厉害,只要彼此互相看一眼,就禁不住重新大笑。
郊外很开阔。汤姆在来往的车辆中间慢慢地、小心地开着车,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开上了六十六号公路—这条通向西部的大道,太阳在路上渐渐沉没下去了。挡风玻璃上布满了尘沙,闪闪发亮。汤姆把鸭舌小帽在眼睛上拉得更低了些,这么一来,他只得仰起头,才能看得见。奶奶还在睡觉,太阳照在她那闭着的眼皮上,她的太阳穴上的血管发青,两颊上的细筋脉是葡萄酒的颜色,脸上那些褐色的苍老皱纹变得颜色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