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吃太阳的人(第3/7页)

哥哥的逃亡使多那托陷入像个狼孩似的忧郁。他再也不说话,不玩耍。呆立在大路中央,整整几小时一动不动,当卡尔梅拉问他在做什么,他的回答始终不变:“我等埃里亚。”

在他的儿童游戏中,突然被强加了这种孤独,使他的世界发生动摇。如果埃里亚不再在这里,世界变得丑陋和无聊。

一天早晨,多那托在他的那杯牛奶前,目光严肃地瞧着母亲,问她:

“妈妈?”

“怎么?”她回答。

“要是我偷了圣米歇尔的圣章,我可不可去跟埃里亚一起?”

这个问题吓得卡尔梅拉面孔煞白。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急忙赶到朱塞佩哥哥家,把那情景告诉他。

“佩佩,”她接着说,“必须由你来管他,不然他要去犯罪了,不然他会让自己去死的,他什么都不要吃,他只是说他的哥哥。你把他带走吧,要他笑。在他这样的年纪是不应该两只眼睛死死的。这个孩子已经尝到了人世的苦难。”

朱塞佩说做就做。当天晚上他去找外甥,把他带到港口,叫他上了自己的船。当多那托问他去哪里,佩佩回答说现在是他应该学习某个技艺的时候了。

斯科塔两兄弟做走私,一直如此。他们是在“二战”期间开始的。配给制对商业造成严重的遏制。每个居民定额配给一定数量的香烟,这件事迫使卡尔梅拉另觅途径。她跟乐意用几条香烟交换火腿的英国兵打交道。那只要找到不吸烟的士兵,然后朱塞佩负责从阿尔巴尼亚进货。几艘小船乘黑夜靠岸,船上装满从国家仓库或区内其他烟草店偷来的香烟。走私盒烟价格较为便宜,放入货箱里,逃避税务局的检查。

朱塞佩决定让多那托进行他的第一次走私活动。他们慢慢划桨朝着柴依亚那湾驶去。那里有一艘小机动船等着他们。朱塞佩向一个人打招呼,那个人意大利语说得很差,他们把六箱香烟装上他的小船。然后在映入水面的宁静夜色中,他们回到蒙特普西奥,没有交换一句话。

当他们进了港,发生一件意料不到的事。小多那托不愿意下船。他留在底舱,表情坚决,两臂交叉。

“怎么啦,多那托?”舅舅问他,感到奇怪。

小的长时间瞧着他,然后声音平稳地问他:

“舅舅,你经常这样做吗?”

“是的,”朱塞佩回答。

“总是在夜里?”

“是的,总是在夜里。”舅舅回答。

“你是这样挣钱的?”孩子问。

“是的。”

孩子有一时不出声。然后他宣布,声音不让有任何争议:

“我也做,我要做这个。”

这次夜间出海使他高兴极了。海涛声,夜色茫茫,谁都沉默不说话,这自有一种神秘与神圣的东西,使他内心翻腾。贴水而行,总是乘着夜色。把走私作为职业。这里面的自由与勇气使他觉得美妙之至。

返航途中,朱塞佩见到外甥那么入迷印象很深,抓住他的肩膀说:

“应该找出路,多那托。你要记住这个,找出路,不要去听什么这是非法的、禁止的或危险的。养活一家人这才是根本。”

孩子若有所思地发呆。舅舅还是第一次用这样严肃的语调对他说话。他听着,不知道对这条刚提出的规则用什么话回答,他保持静默,看到舅舅已把他看作可以交谈的男人,觉得很自豪。

逃亡时期,唯有多梅尼科一人见到埃里亚。对于大家来说,偷窃圣米歇尔圣章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然而却是多梅尼科了解外甥的一个机会。这种举动中也有什么在他看来还情有可原。

圣米歇尔偷窃案一周年那个日子,多梅尼科出人意料地到了收留埃里亚的家庭,要求见他,待他一出现抓住他的手臂,拉了往山岗走。舅舅与外甥走得慢,谈得也慢。最后多梅尼科向埃里亚转过身,递给他一只信封,对他说:

“埃里亚,一个月后如果一切顺当,你可以回村里来了。我想大家会接受你的。再也没有人会说起你的罪行。大家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新的圣埃里亚节又要举行了。一个月后,你要来你可以再跟我们一起。但是我到这里来向你提另一件事。嗨,这个信封拿着,这里面是钱,很多钱,可以过上六个月。拿着,离开。你爱去哪儿都可以。到那不勒斯,到罗马,或者到米兰。要是这个信封不够,我以后再给你寄。要明白我的意思,埃里亚,我不是在赶你走。但是我愿意你有选择。你可以是斯科塔家第一个离开这块土地的人,唯有你才能够做到,你偷东西就是证明,你有胆量。你在逃亡中长大成熟。你不需要别的什么了。我对谁都没有说过什么,你妈妈不知道,你舅舅也不知道。如果你决定走,我负责跟他们解释。现在听着,埃里亚,听着,你还有一个月时间。我把信封给你留下,我要你好好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