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宴会(第3/5页)

“你有什么建议?”

“我以后竞选镇长。”

卡尔梅拉禁不住笑出声来。

“谁会选你?你自己的家庭也不会支持你。多梅尼科、法埃吕克和佩佩。就这些人。你能得到就这三票,不会有别的啦。”

“我知道,”安东尼奥说,像个孩子被伤了自尊心,但是理会到这个看法还是正确的,“我应该考验自己。这件事我想过了。蒙特普西奥这些无知的人不懂什么是政治,不懂怎样去赏识一个人的价值。我应该争取他们的尊重。为了这事我要出门去。”

“去哪里?”卡尔梅拉问,她对大青年丈夫有那么大决心感到惊奇。

“去西班牙,”他回答,“元首需要优秀的意大利人,准备献出青春去粉碎赤色分子。我就是他们的一员。当我屡获勋章归来,他们就会承认我是他们所需要的镇长,相信我吧。”

卡尔梅拉一时没有说话。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在西班牙的这场战争。也没有听说元首在世界这个地区的计划。她心中有什么在对她说家庭男子的位置不是在那里。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预感。斯科塔家的真正战役是在这里展开,在蒙特普西奥,不是在西班牙。在这个一九三六年的日子,就像一年中的任何哪天,他们需要全家抱成一团。元首和他的西班牙战争,可以号召其他男人前去。她长时间瞧着丈夫,只是低声反复说:

“斯科塔只适合做烟草。”

但是安东尼奥不听。或者不如说他的决心下定了,眼睛已经闪闪发光,像个孩子梦想远方的国家。

“对斯科塔可能是,”他说,“但是我是马纽齐奥。自从我娶了你以后你也是。”

安东尼奥·马纽齐奥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决心离家前往西班牙。跟法西斯分子并肩作战。他要完成他的政治教育,进行一场新的冒险。

直到深夜他还在解释为什么这个想法前途光明,他怎么戴了英雄的光环衣锦荣归后必然享受的利益。卡尔梅拉不再听他。她的大青年丈夫继续跟她谈法西斯党的光荣,她睡着了。

第二天,她在惊慌中醒来。她有做不完的事要做。换衣服,给两个孩子穿衣,盘自己的发髻。检查安东尼奥挑选的白衬衫是不是熨了。给埃里亚和多那托上发蜡,洒香水,让他们漂漂亮亮如同新铸的金币。不要忘记她的扇子——因为白天温度高,空气不久就会令人感到窒息。她心情激动,如同参加儿子领圣体或者她自己的婚礼。她有那么多的事要做。什么都不能忘记。务必不要迟到。她在房子里从这头走到那头,手拿刷子,嘴含别针,寻找她的鞋子,抱怨她的长裙,好像缩小了,她好不容易才扣上纽扣。

终于,一家子准备好了,只等待着出发。安东尼奥又一次问在哪里约会,卡尔梅拉重复说:“萨那科尔。”“但是然后他带我们上哪儿?”安东尼奥不安地问。“我不知道,”她回答说,“是个惊喜吧。”他们就出发了,离开蒙特普西奥高坡,沿着海边的路直到所说的地点。他们在那里转入走私者的一条小道,走到俯视大海的一座土台。他们待在那里一会儿,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往哪儿走,这时他们发现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斯科塔钓鱼台”,指着一座楼梯。往下走完长长的楼梯,他们到了一座搭在悬崖上的巨大木头平台,下面是滚滚波涛。这是普利亚海岸到处常见的一座钓鱼台。这类钓鱼台就像巨大的木骷髅。在日晒雨淋下发白的一大堆木头,抱住岩石,决不像在风雨中能够幸存下来。但是它在那里。经过了不知多少年头。长长的桅杆竖立在水面上,风吹浪打而不倒下。从前人们不思出海时就在木台上钓鱼。后来被人弃而不用,就成了奇异的瞭望塔,脚插在波涛中被风吹得格格响。看起来这些平台是东拼西凑随意搭成的。然而这些摇摇欲坠的木塔经受一切而屹然挺立。在平台上则是一堆乱麻似的绳索、手柄和滑轮。当人在上面操作时,一切都绷紧了咯咯响。钓鱼台缓慢威严地拉缆绳,如同一个瘦高个儿的男子双手伸进水里去,捧了大海的宝藏慢慢往上提。

这座塔台是拉法埃莱的丈人家的财产。这点斯科塔家人是知道的。但是直到那时,只是一座废弃的空架子,对谁都没有用处。只是一堆虫蛀的木板和桅杆。最近几个月来,拉法埃莱着手修复这座塔台。他白天打完鱼后晚上干。或者在起大风的日子。总是偷偷干。他勤奋工作,面对这项庞大的工程难免泄气,他会想到要是让多梅尼科、朱塞佩和卡尔梅拉发现这块地方焕然一新,且能实际应用,会多么惊喜,他的勇气又提上来了。

斯科塔兄妹甚为惊讶。不但看了这堆木结构产生一种奇异的团结亲情,还有这一切都装饰得雅致可爱。他们愈参观愈诧异,还发现在塔台中央,缆绳与网罩中间放着一张大桌子,上面铺一块白色手绣大桌布。从塔台的一角飘上来烧烤鲜鱼与月桂的香味。拉法埃莱从一个坑洞伸出头来,满面笑容,大叫:“请坐吧!欢迎上钓鱼台!请坐吧!”他在那个坑洞里装了烧木头的炉子和烤架。大家拥抱他时问他,他对每个问题都带着阴谋家的神气笑而不答。“这只炉子是什么时候造的?”“你从哪儿找到这张桌子的?”“要我们带些什么来还是应该说的啊……”拉法埃莱微笑,只是回答说:“请坐吧,你们什么也别管,请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