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5/7页)
“佐佐木好像还没回来啊。”
“他跟我说过了,今天要晚点回来。最近为了话剧公演到处乱跑,也不知是因为天生爱管闲事,还是原本就闲不住,总之是个分不清轻重缓急的家伙。”
“他很体贴别人的。”
“他做起事情来啊,或许是出于体贴别人,但他那个脑袋,实在不懂得什么叫作体贴,所以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表面上看,好像很会察言观色,甚至有点能干过头,但事情做到最后,反而令人搞不懂他究竟为什么察言观色,简直乱搞一通。我不知道说了他多少次,一点用都没有,我只好随他去了。那家伙啊,根本就是为了惹是生非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
三四郎觉得自己好像该帮与次郎辩解几句,但眼前明摆着失败的实例,他也实在无话可说,只好换个话题。
“那份报纸,老师看过了?”三四郎说。
“嗯,看了。”
“见报之前,老师毫不知情吗?”
“不知道。”
“那老师一定吃了一惊吧?”
“吃惊……当然不能说一点也不吃惊,但我向来认为,世上的事本来就是那样,所以倒也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大惊小怪。”
“这件事给老师添麻烦了吧。”
“也不能说不麻烦。不过,像我们这种活了一大把年纪的人,不可能读完那篇文章就立刻当真,所以不会像年轻人那样,觉得这是件烦神的事。与次郎也说了,他在那家报社有熟人,可以托人写出真相,或是抓出那个投书的人,给他一点教训,甚至还可以在他自己的杂志上尽情发表反驳的意见,反正,他啰啰唆唆地说了一大堆解决方案,与其现在搞出这一大堆事,当初不要那么多事就好啦。”
“他真的是全心全意为了老师,并没有任何恶意。”
“要是有恶意还得了?更重要的是,既然是为了我才进行的活动,就应该问问我的想法,只按照他自己的意思、他自己的方针就搞了起来,从他开始搞活动那天起,就等于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不是吗?一个不被别人放在眼里的人,又如何能够维持自己的颜面?”
三四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还写了那篇什么《伟大的黑暗》,蠢得不能再蠢的文章……报上说是你写的,其实是佐佐木写的吧。”
“是的。”
“昨晚佐佐木自己承认了。你才是遭了池鱼之殃呢。那种愚蠢的文章,除了佐佐木,还有谁写得出来?我也读了一下文章,既没内容,也缺少品位,简直就跟救世军在街头敲着大鼓募款一样。读后令人不得不认为,他写这种文章只是为了刺激读者产生反感。而整篇文章从头到尾都是有意捏造的,只要稍有常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才写的。难怪有人认为是我自己叫门生写的。我一看到那文章时就想,怪不得呢,报上那篇文章写得很有道理嘛。”
广田老师说到这儿便打住了,鼻孔不断喷出烟雾。与次郎曾说过,他根据那烟雾从鼻孔冒出来的模样,就能判断广田老师的心情。如果是又浓又密的烟雾直接从鼻孔喷出,就表示老师的内心已达到哲学境界的最高峰;如果烟雾和缓而散漫地从鼻孔飘出,就表示老师正处于心平气和的状态,但必须小心他的冷嘲热讽;倘若烟雾一直在鼻孔下方徘徊不已,好像舍不得离开胡须的话,就表示老师已进入冥想阶段,或正好诗兴大发;而最令人害怕的状态,则是在鼻孔边打转的烟雾旋涡,只要出现这种旋转烟雾,老师必定会发怒骂人。不过这些说法都是与次郎观察得出的结果,三四郎当然不会全信。但今天既然有这机会,他便很细心地观察烟雾的形状。但是与次郎说过的具有明确形状的烟雾三四郎一丝也没看到,全是些各种形状都有点像的烟雾。
老师看到三四郎始终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便开口向他说道:“已经过去的事,就算了。佐佐木昨晚也已再三表达了歉意,今天一早又跟往常一样,开开心心地到处瞎忙去了。我念了他好几回,他还是不当回事,又到处去推销门票,真拿他没办法。不管他了,我们说点有趣的事吧。”
“是。”
“我刚才睡午觉的时候,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梦。你猜怎么样,我在那梦里,突然又跟从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重逢了。简直就像小说故事。我这个梦听起来比报上那篇文章更令人愉快吧。”
“嗯。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
“十二三岁,长得很漂亮的女孩。脸上有颗痣。”听到十二三岁这个数字,三四郎感到有点失望。
“从前是什么时候遇到她的?”
“大约二十年前吧。”三四郎又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