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8/10页)
接下来又是赛跑,然后是跳远和掷链球。三四郎看到掷链球的时候,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他觉得运动会这玩意儿就该运动员自己关起门来举行,根本不该要外人参观。还有那些热心欣赏这种活动的女人,三四郎觉得她们真是头脑有问题。想到这儿,他再也待不下去了,便离开会场,走向看台后方的假山。不料这里早已围起帷子,无法通行,他只好转身返回原路。重新回到铺着沙石的坡路上,恰巧碰到一些刚从会场出来的观众,众人正零零落落地往前走,其中包括一些盛装的妇女。三四郎向右一拐,登上一段阶梯,来到山坡的顶端。山顶就是坡路的尽头,这里有块大石头,三四郎便弯腰坐在石头上,望着高崖下的水池。山下的运动场上不断传来群众哇啦哇啦的喧闹声。
他在石头上呆坐了大约五分钟,才想要继续散散步,于是起身掉转方向,朝着另一头走去。山坡路边的红叶刚开始变色,透过红叶之间的缝隙,他看到刚才那两个女人的身影。两人这时已并肩走上了山腰。
三四郎站在高处俯视两个女人。她们从枝丫间走到了明亮的阳光下。如果自己一直默不作声,两人就要从他面前的山下错过了。三四郎打算向她们打声招呼,但现在距离还太远,所以他沿着草地又往山下走了两三步。就在他跨出脚步的同时,两人当中的一人转过头来,三四郎赶紧停下脚步,因为他不想主动讨好她们,刚才运动会上的一幕,还是令他很不悦。
“你怎么在这里……”良子嚷了起来,脸上露出惊讶的笑容。这女人好像看到老掉牙的东西也会露出新奇的眼神。三四郎不免怀疑,如果碰到相反的状况,看到极罕见的东西,那她大概就会露出成竹在胸的目光吧。每次碰到这女人,三四郎总觉得心情沉稳,一点压力也没有。他呆站着想:这一切,应该都是因为她那双又黑又大又总是那么湿润的眸子的关系吧?
美祢子也停下脚步,转脸看着三四郎。但此刻,从她的眼里看不到任何倾诉,完全就是欣赏大树的眼神。三四郎的心情就像看到洋灯的火熄灭了,他呆呆地站在那儿,没再继续往前。美祢子也伫立不动。
“怎么不看比赛了?”良子从山坡下问道。
“刚才还在看呢。觉得无聊,就跑出来了。”
良子转脸看着美祢子。美祢子的表情依旧没变。
“先别说我,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刚才不是看得很狂热吗?”三四郎若有所指地大声问道。美祢子脸上这时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但是三四郎不懂那笑容的意味,他上前两步,朝女人走去。
“已经要回去了吗?”
两个女人都没回答。三四郎又朝她们走了两步。
“要到哪儿去吗?”
“嗯,有点事情。”美祢子低声答道,音量小得听不清。三四郎这时终于走下山坡,来到两个女人面前。但他只是站着,并没继续追问下去,耳中忽然听到会场那边传来观众的喝彩声。
“是跳高哟。”良子说,“不知道现在跳到几米了。”
美祢子只露出微笑,三四郎也没说话,他才不屑说出“跳高”两个字呢。半晌,美祢子向他问道:“这山坡上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上面只有石头和山崖,能有什么好玩的?
“什么都没有。”三四郎说。
“是吗?”美祢子似乎有点怀疑。
“那我们上去看看吧?”良子立刻说。
“你对这里的地势还不熟吧。”美祢子用沉稳的口吻说。
“不管了,快走吧。”
说着,良子率先往山顶走去,另外两人跟在后面。良子故意把脚伸出草地边缘,然后回头看着两人。
“断崖绝壁哟。”她故意夸张地说,“这不是很像莎芙[105] 跳崖自杀的地方吗?”
美祢子和三四郎都放声大笑起来。其实三四郎根本不知道莎芙是在哪儿自杀的。
“那你跳下去试试看吧。”美祢子说。
“我?那就跳下去吧,可是这水好脏啊。”良子说着,又回到两人身边。
不一会儿,两个女人聊起她们的正事。
“你要去吗?”美祢子说。
“嗯,你呢?”良子问。
“怎么办呢?”
“随便呀。要不然,我去一趟,你在这儿等着。”
“也好。”
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没结论。三四郎忍不住询问她们,这才明白原来是良子想到医院去找一位护士,顺便向那位护士道谢。美祢子则因为夏天时也有亲戚住过院,所以也想去探望一下当时认识的护士,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似乎没有必要。
良子是个不拘小节的直爽女人,两人商量了一会儿,良子抛下一句:“我马上回来。”说完,就健步如飞地独自跑下山坡。另外两人觉得没必要阻止她,更不必跟着一起去,便很自然地留在原处。但从他们那种消极的表现来看,也可以解释为:他们并不是主动自愿地留下,而是被良子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