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7/10页)
三四郎原本就不太喜欢运动。以前在乡下老家的时候,只去抓过两三次兔子。此外,就是高中的时候,在划船竞赛时充当过挥旗员,可惜当时还挥错了红旗和蓝旗,弄得大家怨声载道。其实这事都要怪那位负责终点鸣枪的教练,因为他不仔细,枪是开了,却没发出声音,这才是三四郎搞砸事情的原因。从那之后,三四郎就不肯接近运动会,今天是他到东京以后碰上的第一场竞赛活动,他觉得自己得去瞧瞧。与次郎也叫他一定要去看看。根据与次郎的介绍,今天来看运动会的那些女人会比竞赛更值得一看。那些女人包括野野宫的妹妹吗?还有,美祢子也会跟野野宫的妹妹一起来吗?三四郎希望在会场碰到她们,向她们说声“你好”之类的,然后再跟她们闲聊几句。
好不容易熬到午后,三四郎这才向学校走去。会场的入口设在运动场南面的角落。门口挂着两面交叉的国旗,一面是日本国旗,另一面是英国国旗,日本国旗倒是能够理解,英国国旗为何挂在这儿?三四郎觉得不解。或许因为英日同盟吧,他想。但是英日同盟跟大学田径运动会又有什么关系?三四郎想了半天也想不透。
长方形的运动场上铺着草皮,由于季节已是深秋,地上的青草早已失去绿意。观看比赛的看台设在运动场西边,后面是一座高大的假山,前方用木质栅栏隔开运动场,感觉像是把观众关在这块空间里。看台的面积很窄,观众却特别多,所以显得非常拥挤。好在天气晴朗,倒不觉得寒冷。但也有不少人已经穿上外套了,而另一方面,有些女人却还撑着洋伞。
三四郎发现女宾席设在别处,而且普通人不能随意靠近。这个发现令他非常失望。接着,他又看到许多男人穿着大礼服之类貌似威严的服装,这又令他觉得特别寒酸。自许为新时代青年的三四郎突然变得有点渺小,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忘记从人群中不断偷窥女宾席。从侧面望过去,虽然看不清楚,却也能看出席上的人都很美丽。人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再加上距离很远,所以看来全都是美女。只是分辨不出谁最美丽,只觉得显出一种整体美,是女人征服男人的美色,而不是甲女胜过乙女的美色。看到这儿,三四郎再度感到大失所望。但他还是告诉自己,再仔细看看,说不定就坐在那儿吧。果然,细心张望一番之后,他看到那两个女人坐在第一排紧靠栅栏的位置。
三四郎这下总算明白自己的眼睛该往哪儿瞧了,心中的大石一落地,心情顿时轻松无比。不料,就在这时,突然有五六个男子跑到三四郎的眼前来。原来是两百米赛跑即将接近尾声,赛跑的终点就在美祢子和良子座位的正前方,距离她们非常近,所以两人正在行注目礼的几个壮汉,也必然地跃进了三四郎的视野。很快,五六个男人一下子增加到十二三人,个个都气喘如牛,三四郎把自己跟这些学生的模样对比了一番,惊讶地发现他跟他们的不同。这些家伙为什么心甘情愿地拼命跑成那副德行?而那些女人竟然十分热衷地盯着这群男人,其中还包括美祢子和良子,她们俩显得尤其热心。看到她们如此投入,三四郎也有点想去拼命奔跑一番了。第一个到达终点的男生穿着紫色紧身短裤,把脸正对着女宾席,站在那些女人面前。仔细望去,好像就是昨晚联欢会上发表演说的那个学生。像他身材那么高大,当然应该跑第一啦。记分员在黑板上写下“二十五秒七四”,写完之后,把手里剩下的粉笔抛向前方,然后转过脸来,三四郎这才发现记分员原来是野野宫。只见他难得地穿着黑色大礼服,胸前挂着干事的徽章,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野野宫写完黑板后,掏出手绢,掸了两三下西服长袖,才从黑板前面离去。他直接踏过草坪,走到美祢子和良子的座位正前方,隔着低矮的栅栏把脑袋伸向女宾席,嘴里不知说了些什么。美祢子站起来,往野野宫的面前走去,两人隔着栅栏似乎正在对话。突然,美祢子转过头,脸上尽是开心的笑容。三四郎站在远处,专注地凝视着他们。不一会儿,良子也站起身来,向栅栏走去,于是两人对话变成三人交谈。草坪中央开始推铅球的比赛。
像推铅球这么耗费腕力的运动,世界上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种吧。而这世界上,像铅球这样费力却无趣的运动,恐怕也不多。因为推铅球并不需要什么特技,只需名副其实地把球推出去就行。野野宫站在栅栏前欣赏了一会儿铅球比赛,脸上不时露出笑容,后来可能觉得自己会挡住后面的观众,便从栅栏前方走向草坪中央。两个女人也分别回到原先的座位。铅球不断被人推出去,第一名的选手究竟推了多远,三四郎也不太清楚,他越看越觉得无聊,却继续耐着性子站在那儿观赏。好不容易,比赛结束了,野野宫又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十一米三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