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第6/13页)

“以后你在家时,我尽量不做饭了。”

她点点头。

煎锅里是已经凉透了的腊肉鸡蛋,无声无息。

二月十日(星期二) 十二周+一天

十二周结束,也就是说进入到第四个月了。但是,姐姐的妊娠反应没有任何好转。妊娠反应就像一件湿透的衬衣,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

今天,姐姐也去了二阶堂先生的诊所。因为她现在的神经、荷尔蒙还有情感都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了。

每次去二阶堂先生的诊所,姐姐总要花费很多时间选择衣着。她在床上摆出好几套大衣、裙子、毛衣和围巾,很专注地思考着到底要穿哪一身行头。而且,化妆也比平时要仔细得多。要是姐夫看到姐姐这样,会不会嫉妒呢?真让人担心。

由于妊娠反应,姐姐的腰瘦了一圈,变得苗条,两颊消瘦,下巴也尖了,显得越来越漂亮,看着根本不像是个孕妇。

我曾经见过二阶堂先生。那天刮台风,他送姐姐回来。他是一个长相没什么特点的中年男子,没能让我留下一点印象,譬如耳垂大、手指粗或者脖子上的皱纹深,等等。他微微低着头,静静地站在姐姐身后,看上去十分柔弱。也许是雨淋湿了头发和肩膀的缘故吧。

我不清楚二阶堂先生给姐姐做了哪些治疗,听说只是一些心理测试、催眠疗法以及药物治疗。从高中起有十多年的时间,她一直不间断地接受二阶堂先生的治疗,可是神经上的毛病一点都没有好转。她的病一直像浮在海面上的海草那样随波起伏着,绝对不会漂上安稳的海滩。

但是,姐姐说在接受治疗的期间,她感觉身体特别放松。

“和在美容院洗头的感觉差不多。当别人侍候你的身体的时候,真是舒服得没法形容。”

她像回忆起了那种舒服的感觉似的,眯起眼睛说道。

我倒不认为二阶堂先生是多么优秀的精神科大夫。刮台风的那个晚上,默默地站在门口的他,眼神就像一个怯弱的患者,完全不像精神科大夫。他究竟是如何安抚姐姐那脆弱的神经呢?

天黑了,金色的月亮已挂在夜空,姐姐还没回来。

“这么冷的天,她大晚上的一个人回来,不会有问题吧?”

姐夫自言自语着,门外刚一传来出租车停车的声音,就马上迎了出去。

姐姐一边解着围巾一边说了句“我回来了”。她的眼睛和睫毛上闪烁着清冷的光,表情比早晨平静多了。

但是,不管去二阶堂先生的诊所多少趟,姐姐的妊娠反应一点都没见好转。

三月一日(星期日)十四周+六天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考虑过即将出生的婴儿。或许我也应该考虑一下婴儿的性别、名字和宝宝服才对。一般来说,这些事更令人兴奋。

姐姐和姐夫当着我的面从不提婴儿的事,就好像怀孕这件事和肚子里有个婴儿是完全无关的。所以,我也不觉得婴儿是手能碰到的东西。

现在,存在我脑子里关于婴儿的关键词是“染色体”。如果是作为“染色体”的话,我能想象出婴儿的形状。

以前在科学杂志上见过染色体的照片,它们看起来就像蝴蝶的双胞胎幼虫,分成好多好多对儿竖着排列在一起。那些椭圆形的细长幼虫圆乎乎的,看上去刚好可以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它们有着纤细的腰身和湿乎乎的表皮,很是生动。每一对的形状都不一样,有的头部弯卷成手杖形,有的笔直地平行靠在一起,有的像连体婴儿一样背部粘连在一起,千姿百态。

在想象姐姐的婴儿时,我的脑海中就浮现出那些蝴蝶的双胞胎幼虫。婴儿染色体的形状会是什么样的呢?我不由开始描绘。

三月十四日(星期六)十六周+五天

虽说已经是第五个月了,姐姐的肚子却一点也没显形。由于几个星期来,她只进食羊角面包和运动饮料,所以人越来越瘦了。除了去M医院和二阶堂先生的诊所外,她就像重病患者似的整天躺在床上。

我能做的只是不让家里有任何气味:把肥皂全部换成了无香型的;红辣椒、百里香、鼠尾草等调味品,都装进罐子密封了起来;把姐姐房间里的化妆品全部转移到我的房间里。姐姐说牙膏味闻着恶心,于是姐夫买来了喷水式牙刷。不用说,姐姐在家的时候,我肯定不做菜。实在需要做什么的话,我就把电饭锅、电磁炉和咖啡壶全搬到院子里,在地上铺一张席子吃饭。

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望着夜空吃饭,感到心情宁静怡然。初春的晚上,夜色朦胧,微风轻柔,感觉不到寒意。虽然看不清楚自己的手和伸在席子上的腿,但院子里的百日红和花坛的红砖以及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却清晰可见。除了远处的狗吠外,听不到任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