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第13/13页)

我低声说道。她在一瞬间停下吃果酱,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但什么都没回答,又接着吃了起来。我的脑子里一直在想象着那些受了伤害的染色体的形状。

八月十一日(星期三) 三十八周+一天

我打工回来,看到桌上有一张姐夫的留言条:“阵痛开始了,我们去医院了。”

这简短的留言,我看了好几遍。留言条旁有一把沾着果酱的小勺,我把它扔进了水池,然后思考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最后又看了一遍留言条,出了家门。

外面的一切景物都笼罩在阳光下。汽车的挡风玻璃和公园喷水池的水花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我垂下眼帘,一边擦着汗,一边走。两个戴草帽的小孩从我身边跑了过去。

小学的校门关着,校园里空空荡荡。过了小学有一个小花店,里面既没有店员,也没有客人。玻璃橱窗里,霞草在微微摇曳。

拐过弯,走到头就是M医院。正如姐姐说的那样,只有这里的时间是停滞的。多年来一直封闭在我记忆中的M医院,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大门旁边有一棵大樟树,玄关的玻璃模糊不清,招牌上的字已经斑驳。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我的身影清晰地映在玻璃里的马路上。

我顺着围墙绕到医院的后面,看到了预料之中已经破损的后门。不知为什么,我清楚地知道:那扇门肯定是坏的,还没有修好。果不其然,门上的合页仍旧像以前那样掉了一半。

为了不被钉子挂破衣服,我小心地从门缝里钻了过去,里面是铺着草坪的院子。轻轻地踏上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色草坪,小时候那种怦怦心跳的感觉又复苏了。我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抬起头仰望M医院。所有的玻璃窗一齐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我眼睛直疼。

我慢慢地走近建筑物,马上闻到了窗框的油漆味。没有人影,也没有风,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在移动的东西。即使不用纸箱垫脚,我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到诊室里面了。大夫和护士都不在,房间里就像放学后的理科教室一样昏暗。我凝目细看,一一确认了药瓶、血压计、矫正胎位示意图和超声波诊断仪。我的脸贴着玻璃,玻璃是温热的。

仿佛听到了婴儿的哭声,那柔弱颤抖的嘤嘤哭声是从远离阳光照射的地方传来的。侧耳倾听,那声音就被直接吸入了耳膜中,耳朵里一阵刺痛。我向三楼望去,一个穿睡衣的女人正看着远处。她肩膀的曲线映在玻璃上,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颊,使得她的面部变成了苍白的影子。我看不清她是不是我的姐姐。她微微张开暗淡的双唇,眨了眨眼睛。脆弱无助,一如哭泣时眨的眼睛。我想仔细看清楚,但玻璃窗反射的太阳光遮挡了我的视线。

我循着婴儿的哭声走上楼梯。每走一步,木楼梯就窃窃私语般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尽管我的身体因天气炎热而疲惫不堪,可是,抓着扶手的手和吸入婴儿哭声的耳朵却十分凉爽。草坪一点点远离了我的脚下,那绿色光谱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强了。

婴儿一直哭个不停。我打开三楼的门,一瞬间,外面的光线被遮住,我感到有些眩晕。我全神贯注,倾听着波浪一般不断涌来的哭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渐渐看清长长延伸的昏暗走廊。我迈开脚步朝着新生儿房间走去,我要去看望姐姐被PWH伤害的婴儿。


(1)日本的新年是一月一日,十二月三十一日称为大晦日,类似中国的除夕,全国各地进行过年庆贺的活动,家家户户会进行大扫除。

(2)在门前装饰松树是日本迎接新年的准备之一,黑豆和年糕均是日本民俗中新年必吃的年节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