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院地主奥夫谢尼科夫(第6/8页)
“我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米佳很起劲地说起来,并且摇晃了一下脑袋,“叔叔,您自己想想看。列舍济洛夫的几个独院地主来找我,说:‘老弟,替我们说说话吧。’我问:‘怎么一回事儿?’‘是这样,我们的粮仓好好儿的,就是说,好得不能再好了。忽然有一个当官的来到我们这儿,说是奉命来检查粮仓的。他检查过之后,就说:‘你们的粮仓乱七八糟,太不像样子,我一定要报告上级。’我们问:‘哪些地方不像样子?’他说:‘我心里有数就是了……’我们就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个主意:拿出一些钱,把这个当官的打发打发。可是普罗霍勒奇老头子却不赞成,他说,这样只能使他们这班人贪得无厌。说到底,这有什么呢?难道我们就没有说话的地方吗?……我们就听了老头子的话。那个当官的就火了,送了呈子,打了报告。现在就是传我们到庭了。’我问:‘你们的粮仓确实好好儿的吗?’‘上帝作证,确实好好儿的,储存的粮食数量也是合法的……’我说:‘那你们没有什么好怕的。’我于是给他们写了状子……现在还不知道谁输谁赢……至于为什么有人因为这事到您这儿来告我,说我的坏话,那这是很明显的:不论什么人,自己的衬衫总是离自己的肉更近呀。”
“不论什么人都是这样,不过,你显然不是这样,”老头子小声说,“哦,你和舒托洛莫夫的庄稼人在那儿搞的是什么名堂?”
“您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
“这事儿我做得也不错——您还是想想看。舒托洛莫夫的庄稼人的乡邻别斯潘金种了他们的四俄亩地。他说,那地是他的。舒托洛莫夫的庄稼人还担负着代役租,他们的地主到国外去了,您想想看,有谁为他们说话呢?可是那块地毫无疑问是他们的,一向就是他们承租的。于是他们来找我,说:给我们写一份状子吧。我就写了。别斯潘金知道了,就恐吓我,说:‘我要把米佳这家伙的后胯骨从大腿里面抽出来,要不然就把他的脑袋从肩膀上卸下来……’那咱们就瞧瞧,他怎样来卸。至今我的脑袋还好好儿的呢。”
“哼,别吹牛!你的脑袋免不了要遭殃,”老头子说,“你这人完全疯了!”
“怎么,叔叔,不是您自己对我说过……”
“我知道,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奥夫谢尼科夫打断他的话,说,“是的,为人应当有正气,应该帮助他人。有时候,还应该毫不怜惜自己……可是你难道一直是这样做的吗?不是常常有人请你上酒店吗?不是请你喝酒,向你鞠躬,说:‘德米特里·阿列克塞伊奇,好先生,帮帮忙吧,我们一定酬谢您,’于是把一个银卢布或者一张五卢布钞票悄悄塞给你吗?嗯?不是吗?你说说,是不是呀?”
“这确实是我的错,”米佳低下头说,“不过我不拿穷人的钱,不违背良心。”
“现在你不拿,等你困难了,就要拿了。不违背良心……哼,你呀!就好像你所维护的都是十全十美的好人!……可是你忘记鲍尔卡·别列霍多夫了吧?……是谁为他奔走的?是谁庇护他的?嗯?”
“别列霍多夫是自作自受,的确……”
“他挪用公款……这不是小事!”
“不过,叔叔,您想想看:他又穷,又有一大家人……”
“穷,穷……他是一个酒鬼,一个赌徒——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他是因为痛苦,才喝上酒的。”米佳放低了声音说。
“因为痛苦!哼,你既然有这样一副热心肠,就应该帮助他,而不是跟这个酒鬼一起上酒店。至于他会花言巧语,哼,那有什么稀罕的!”
“他这人是再好不过的……”
“在你看来都是很好的……哦,怎么样,”奥夫谢尼科夫转身对妻子说,“给他送去了吗……哦,就在那儿,你知道的……”
塔吉雅娜·伊里尼奇娜点了点头。
“你这几天哪儿去了?”老头子又说起来。
“在城里。”
“大概一直在玩台球,再喝喝茶,弹弹吉他,跑跑衙门,在后面房里写写状子,跟商人子弟混混,是这样吗?……你说说!”
“就算这样吧,”米佳笑着说,“哎呀!差点儿忘了——安东·巴尔菲内奇·冯济科夫请您星期天到他家去吃饭呢。”
“我不到这个大肚子家去。给你吃的鱼是值一百卢布的,放的油却是变质了的。永远别睬他!”
“哦,我还碰见菲多西娅·米海洛芙娜呢。”
“哪一个菲多西娅?”
“就是地主加尔宾钦科家里的,这个加尔宾钦科买了米库里诺村的产业。菲多西娅原是米库里诺村的。她在莫斯科做裁缝,担负着代役租,租金按时交纳,每年一百八十二个半卢布……她很能干,在莫斯科找她做活儿的人很多。可是现在加尔宾钦科把她叫了回来,让她留在这儿,也不派她什么事情。她很想赎身,而且也对老爷说过,可是他不作任何决定。叔叔,您跟加尔宾钦科熟识,是不是可以替她说句话?……菲多西娅愿意出重价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