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踩着尸体……(第8/9页)
紧接着她沉默了几天,是十天吧,或是十四天,或许只有六天。两个汉子把她关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她弄不清,这间牢房是设在哪一幢建筑物里。谁也没有告诉她此刻身在何处,以及为什么要把她关进这里,在这里要待多久?她再也不问了。一个穿蓝裙子的女人默默地一日三餐给她送一点儿吃的。朱丽叶有时哭泣,但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凝视着墙。她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门打开了,走进一个人来,押着她踏上人生的最后的旅途——无法想象的、苦涩的,然而却可得到解脱的死亡之途。
一天夜里,她被人从沉睡中叫醒。她感到时候到了,死亡已经降临,她像卸去沉重的包袱那样松了口气。没想到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穿制服的杀人刽子手,而是亨德里克。
他脸色惨白,太阳穴不停地跳动,不难看出,他非常紧张。朱丽叶看着他,像是见到了鬼似的。
“见到我,你高兴吗?”他低声问。
特巴布公主朱丽叶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看。
“你不作声。”他苦恼地说,那宝石般的眼睛迷人地瞧着她。接着他用哀怜的声音委婉地补充说:“亲爱的,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我很高兴你获得自由了。”他说着,用双臂做了一个优美的动作。
特巴布公主朱丽叶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这时,亨德里克告诉她必须立即去巴黎……一切都安排好了。护照上已有了法国的签证,行李已搬上了火车。在巴黎,她每月月底可以到指定地点取钱。
“不过,这个巨大的恩赐有个附带条件。”救星亨德里克说,同时他甜蜜的眼神也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了,“这个条件就是你必须保持沉默!你要是不能守口如瓶,”他转而用粗暴的声音说,“那么你就自取灭亡。即使在巴黎,你也逃不出同样的命运。亲爱的,你能答应我保持沉默吗?”这时,他的声音变得那么恳切,他温存地俯向受他迫害的朱丽叶。朱丽叶没有反抗。这些天来,昏暗的牢房生活已摧残了她的反抗意志。她不作声地点点头。
“你变得懂事了。”亨德里克说,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他想:“我的强硬措施终于迫使她就范了,我可以不再怕她了。但,我将永远失去她,多可惜,可惜极了……”
特巴布公主朱丽叶动身走了。亨德里克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那福星高照的天空上,阴霾已经散去。不会再有电话来打扰他的睡眠。然而,他感到的仅仅是松一口气……
朱丽叶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巴尔巴拉也从他的生活中离去了,他向这两个女人发过誓,要永远爱她们。他不是称巴尔巴拉为“善良的天使”吗?“鲜花插在牛粪上。”这是特巴布公主朱丽叶的评语。“黑色野女人,她对我能了解多少,她能懂得我内心的复杂变化吗?”亨德里克暗暗为自己辩解。但他在内心并不能轻易地翻过这一页。有时他觉得有愧,也许由于扪心自问,也许由于昏暗的牢房里朱丽叶充满痛苦的谴责目光曾逼视过他。现在,他失去了朱丽叶,把她甩掉了,他终于背叛了她。有时,他对自己的“黑色维纳斯”又情不自禁地认真思念起来。亨德里克曾把她当作感情麻木的下流的玩物而蹂躏过,从她的肉体里汲取过新的活力。他把朱丽叶当作偶像,热情地歌颂:“美神何处来?遥远的天际,深邃的地狱?”他在销魂时曾向朱丽叶喊道:“你踏过被你嘲笑的尸体。”也许她根本不是凶神。从白色恐怖的白昼冷光中看去,“踩在尸体上前行”不是她的人性规则。如今她动身到国外的另一个城市去了,从此她将踽踽独行,想到这里他不禁凄然泪下。这是为什么呢?这难道是因为能让另一个人踩着尸体过活?
“这家伙踩着尸体往上爬。”这是犟小子米克拉斯在评价他的同事亨德里克·赫夫根时经常爱说的一句话。叛逆小子米克拉斯讲话随便,根本不考虑他的死对头已受到总理和大明星林登塔尔的特殊保护。他毫无顾忌,不但辱骂亨德里克,而且还骂到地位比亨德里克高得多的那些老爷们的头上去了。难道他不知道信口胡说会带来什么灾难吗?他是明知故骂吗?他是真的豁出去了吗?他真的对一切都无所谓了吗?
他的表情已流露出这种情绪和决心。过去在汉堡时,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疾首蹙额,因为当时他心中还抱着希望和信念,现在一切都破灭了。他到处说:“他妈的,全是胡扯!我们受骗了,‘元首’只想到自己搂权,对别的什么也不关心。他上台以来,德国有什么改进?阔佬们日益猖獗。他们一面大发其财,一面高唱爱国论调——这是唯一不同于过去的。阴谋家始终霸占在台上。”米克拉斯影射亨德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