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10/70页)
在夜晚的喧嚣之中,梅心神不宁地吃着晚饭——卡尔顿的话和晦涩的信息仍然一遍遍地回响在她的脑海中。她很庆幸热闹的夜晚暂且将她的注意力分散开去。那场即兴喜剧表演尽管有诸多不足之处,但如她所料,依然是粗糙又搞笑;而那场为巴基斯坦乡村学校筹集资金的活动则着实令人感到鼓舞——这场活动为那所学校收集到了230万个微笑;当晚最后还有那场烧烤晚会,梅在晚会上纵容自己喝了第二杯酒,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宿舍中休息。
六个星期以来,梅一直住在这间房间里。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开车回自己的公寓,那样做花费较大,而且她上一回在离开公寓八天后回到那里,发现那间公寓里已经有老鼠出没了。于是她彻底放弃了回自己公寓居住的念头,成了数百名“定居者”中的一员——“定居者”就是搬到公司园区永久居住下来的员工。这么做的好处非常明显,而且现在正在等待搬到公司宿舍中的人员已经多达1209人了。目前公司园区只能为288名员工提供住宿,为此,公司刚刚买下了附近的一栋大楼(原本是一家工厂),公司计划将这栋大楼改造成500间宿舍房间。梅的宿舍房间已经经过了改良,装备了全智能的家用电器、壁挂屏幕和窗帘——所有这些都是由中央系统统一调控的。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冰箱里每天都会放满食物,一些是通过“舒适之家”追踪到的她惯常食用的食物,另一些则是正处于测试阶段的新产品。只要梅能够向生产商提供反馈意见,她就可以获得她想要的一切。
梅回到房间后洗了脸,刷了牙,就躺进了雪白的床里。每天晚上十点之后,她就可以自己选择开启或关闭身上佩戴的摄像头了。通常梅会在刷完牙之后再关闭摄像头,因为她发现人们大多对刷牙这件事比较感兴趣,此外她还认为这么做或许能够增强年轻观众的护齿意识。在晚上十点十一分,她对她的观众道了晚安。此刻,她的实时观众只有98027人,有几千名观众回应了她的晚安问候。随后,梅把摄像机镜头取下来,放进了它的盒子里。大家允许她晚上关闭房间内的“视觉革命”摄像头,但是梅发现自己很少这么做。她知道这些摄像头晚间拍摄的画面(比如,她自己睡觉时做出的一些动作)在将来的某一天或许会有用处,便让摄像头一直开着。她当初花了几个星期才习惯戴着手腕上的健康监控仪睡觉,有一天晚上她抓伤了自己的脸,另一天晚上她压碎了右手腕的那块屏幕。好在后来圆环公司的工程师改进了监控仪的设计,用更加柔韧、不易破碎的屏幕代替了原来坚硬的屏幕,如今,梅即使睡觉时佩戴着监控仪,也丝毫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了。
梅在床上坐了起来,她知道通常自己得花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入睡。她打开了墙壁上的屏幕,想要看看她父母的情况。然而他们家里安装的“视觉革命”摄像头拍摄的画面一片漆黑。她给他们发送了一则极速帖,没有指望能够收到任何回复,事实果真如此。她又给安妮发了条信息,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于是,她浏览了自己的极速页面,阅读了几则搞笑的帖子,自从实现透明化以来她已经瘦了六磅,因此她花了二十分钟想为自己找一条新裙子和一件新衬衫。当她浏览到第八个网站时,她又一次感到身体里的那个裂缝正在张开。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查看了一下梅塞的网站,想看看他的网站是不是仍然关闭着。果然如此。她想看看最近网上有没有人提到过梅塞或者他的所在,结果什么线索也没找到。她感到自己体内的裂缝正在迅速扩大,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在体内蔓延开来。她想起在自己的冰箱里还存有弗朗西斯介绍给她喝的那种日本米酒,于是起身从冰箱里把它取出来,给自己倒了一大杯,一口气喝光了。接着,她打开了“视觉革命”门户网站,观看了摄像头从斯里兰卡和巴西的海滩边拍摄的实时画面,这时她才渐渐平静下来,身上也渐渐暖了起来。她想到全世界有数千名自称“视觉革命者”的大学生正在全球各个最偏僻的角落里安装摄像头。于是,她观看了一部安装在纳米比亚沙漠一座村庄中的摄像头拍摄的画面,画面中两个女人正在准备午餐,她们的孩子们就在她们的身后玩耍。然而,梅仅仅看了那画面短短几分钟,就感到体内的裂缝变得更大了,从里面发出的仿佛是来自水底的尖叫声也更加响亮了,变成了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嘶嘶声。她又一次寻找卡尔顿,尝试用新的、几乎是荒谬的方式拼写他的名字,花了四十五分钟浏览公司人员名录中的面孔,但是没有找到一个长得像他的人。她关掉了房间里的“视觉革命”摄像头,又给自己倒了些米酒,喝完才躺回床上。她躺在被窝中,想着卡尔顿,想着他的双手、细瘦的双腿和修长的手指。她用左手围绕着自己的乳头打转,同时用右手把自己的内衣脱到了一旁,模仿着他的舌头的动作。然而,这一切并不奏效。不过米酒让她逐渐忘记了忧虑,就在午夜十二点即将到来之时,她终于产生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