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能拯救她(第2/4页)
“你那魔鬼叫什么名字?”左巴给我使了个眼色,问他。
“约瑟夫。”修士没有回头。
让这个半疯修士陪同,我不太高兴。一个智力欠缺的头脑,就像残缺的躯体既令我怜悯又生起反感。但我没说什么,让左巴去做他认为该做的事。
清新的空气引起了食欲。
我们坐在一棵巨大的松树下,打开了背包。贪馋的修士探身察看背包里装的东西。
“喂,喂,”左巴喊道,“别没吃就先舔嘴唇,扎哈里亚!今天是圣周一,我们是俗人,吃一点肉,吃一只鸡,上帝会原谅!可是对你这位圣徒,还有土耳其果仁糖和油橄榄呢。喏,你瞧!”
修士捋了捋他的脏胡子。
“我嘛,”他懊悔地说,“我,扎哈里亚,我守斋。我吃油橄榄和面包,喝凉水……可是约瑟夫,既然是魔鬼,他可要吃肉,我的兄弟。他非常爱吃鸡,爱喝你壶里的酒,这个该死的家伙!”
他画了个十字,把面包、油橄榄、土耳其果仁糖狼吞虎咽般吞下。他用手背擦嘴,喝水,然后又画了个十字,表示他用餐完毕。
“现在,”他说,“该轮到这个十恶不赦的魔鬼约瑟夫了……”于是他朝鸡扑去。
“吃吧,该死的!”他抓住一大块鸡肉,恶狠狠地嘟哝道,“吃吧!”
“好,修士!”左巴兴高采烈地说,“你还留了一手哪。”
他问我:“你觉得他怎样,老板?”
“他像你。”我笑着回答。
左巴把酒葫芦递给修士:“约瑟夫,喝一口吧!”
“喝,该死的!”修士抓起葫芦,把嘴贴上去。
烈日炎炎下,我们走进阴凉处。修士发出汗臭和供香味,在太阳底下晒得冒油。左巴把他拽到树荫下,好让他臭得不那么厉害。
“你是怎么当上修士的?”左巴吃饱喝足,谈兴上来了。
修士咧着嘴笑,“你也许以为我信神?那才怪呢!是因为穷,兄弟。我没有吃的,只有进修道院才不至于饿死!”
“那你满意吗?”
“谢天谢地!可我常常叹息,因为我想要的不是人间乐趣,我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叫它们给我滚蛋。我渴望的是天国。我爱说笑话,爱玩,爱逗修士们乐。他们都说我着了魔,辱骂我。我心里说:‘这不可能,上帝肯定喜欢逗趣。进来,小丑,进来吧,小家伙!’总有一天他会对我这么说,‘来逗我笑吧!’这样,你瞧,我就作为小丑进天堂了。”
“老伙计,我看你的脑袋挺好使唤嘛!”左巴说着站了起来,“走吧,别赶上天黑!”
修士还是走在前面带路。我爬山,觉得自己如在精神世界攀登,由低级的平凡琐事到崇高的向往,从平原上的简单真理到险峰上的深奥理论。
突然,修士停住脚步。
“复仇圣母!”他指给我们看一座有着雅致圆屋顶的小教堂。他跪下来画了个十字。
我从牲口上下来,走进凉爽的小礼拜堂。墙角供着一尊被烟熏黑了的老圣像,缀满银制饰品。圣像前点着一盏银质长明灯。
我仔细观看,复仇圣母脖子直挺挺的,目光严峻却又显得心神不安。她手中没有圣婴,而是拿着一杆笔直的长矛。
“谁触犯修道院谁就遭殃!”修士战战兢兢地说,“她会用长矛把亵渎者戳死。古时候,阿尔及利亚人来到这里,烧了修道院。这些异教徒们付出了代价:当他们经过这个小教堂,圣母忽地从圣像座下来,冲到外面,拿起长矛把他们全都杀死。我祖父还记得那时候森林里遍布尸骨。以前人们称她为‘慈悲圣母’,从那时起,人们就叫她‘复仇圣母’了。”
“为什么他们烧修道院前她不显灵呢,扎哈里亚?”左巴问。
“这是上帝的旨意!”修士回答,并用手画了三遍十字。
“见鬼,上帝!”左巴骑在牲口上嘟哝着,“开路!”
过不多久,在一块平地上,出现了岩石和柏树环绕着的圣母修道院。崇山峻岭和柔美的平原交相辉映,恬静明媚,与世隔绝。这座修道院真是静心沉思的理想去处。
“这里,”我思忖,“可以使一个朴实而温和的心灵产生出适当的宗教热情。既非超人的巍峨陡峭山峰,又非散漫慵懒的平原,恰好能使心灵升华而又不至于失去人间的柔情。这里既出不了英雄,也产生不了恶鬼,培育出的只是平凡的人。”
在这里建造优雅的古希腊庙宇或华丽的穆斯林清真寺,是最美妙不过的了。上帝必定曾微服经过这里,他准是赤着脚在春天的草地上走过,安详地与人们交谈。
“多么美妙!多么幽静!多么幸福!”我低声说。
我们从牲口背上下来,经过半圆拱形大门,走进接待室。
知客神父把盛着拉吉酒、果酱和咖啡的托盘送到我们面前。修士们把我们围在中间,开始谈话。他们有着狡黠的眼睛、贪馋的嘴唇、大胡子、小胡子,胳肢窝散发出公山羊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