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讲灰蒙蒙的一天发生的事件(第10/44页)

他们走下人行道,这里有许多条足在奔跑,他们默默地看着由人们组成的黑黝黝奔跑的密集中心的许多条足出了神。顺便说一句,这个密集中心不是在流动,而是在爬行:一步步沙沙响地踏着爬行过去——用许多条足一步步沙沙响地踏着爬行过去。密集中心由无数的节片组成;每个节片——是一个身体,所有的身体都用足在奔跑。

涅瓦大街上没有人,但那里有一条在爬行、喧哗的多足虫;许多个不同的声音——许多种不同的话语,撒落在一个灰蒙蒙的空间;一些清晰的语句在那里互相碰撞,一些毫无意义而可怕的词句,在那里像一些空酒瓶落在一处,破裂后碎片往四处飞散开去;它们全部打乱后又重新编织成一个没头没尾飞向无限的句子,这个句子原来是毫无意义的,出自于一些虚构的故事;这个连续不断的已编织成的毫无意义的句子,像一道黑色的烟幕悬挂在涅瓦大街上空,空间上边竖着一道虚构故事的黑烟。

而由于这些虚构的故事,时而上涨的涅瓦河水咆哮了,冲击两岸厚实的花岗岩。

正在爬行的多足虫是可怕的。它在这里,在涅瓦大街上爬行几百年了。而往高处,在涅瓦大街上空,季节在那里奔跑:春天,秋天,冬天。那里的顺序是变化的,而在这里——顺序没有春天、夏天、冬天的变化,这是同样的春天、夏天、冬天的顺序。众所周知,还给季节确定了极限,而且——一个季节接着一个季节:过了春天是夏天;秋天在夏天之后,并转入冬天;春天便全都融化了。在由人们组成的多足虫那里,则没有这样的极限;没有人能改变它;它的环节在变化,而它——依然是原来的样子。在那边火车站的地方,它的头部扭过来了;尾部伸进海里;而一环环的节肢,则正在一步步沙沙响地踏着爬行过去——没有头部,没有尾巴,没有意识,没有思想;一条多足虫像过去一样在爬行;将来也会像过去一样爬行。

完全像一条蜈蚣!

一匹受惊吓的金属马儿早已矗立在阿尼契科夫桥的拐弯处了,它身上悬着一位金属马倌(4):是马倌将把马儿制服呢,还是马儿把马倌摔下来?多少年来一直进行着这样的争论,并——绕过他们,绕过去!

并绕过他们,绕过去:单个的,成双成对的,四个一起的及一对跟着一对的——擤着鼻涕,咳嗽着,一步步沙沙响地踏着,边诽谤边笑地用许多各种不同声音把许多各种不同脱离其原来意思的词语撒向在蒙蒙的空间:一些圆顶礼帽,一些羽毛,一些制帽;一些制帽,一些帽徽,一些羽毛;一顶三角帽,一顶高筒大礼帽,一顶制帽;一把阳伞,一块头巾,一根羽毛。

狄奥尼索斯(5)

其实,同他说了!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杜德金重新把自己的思想从奔腾的人群中拖出来;流传开的胡说八道严重地污染了群众;经过想象中的集体的浸染,它本身也成了胡说八道;他艰难地使思想转到叽叽喳喳传进耳朵里的话语:这是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的话;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早已用语言在冲击他的耳朵了;但是,一些正流传的词儿零零碎碎飞进耳朵里,打断了整句话的内容。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很难弄明白,响彻他耳膜里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听得耳膜上一直有小棍棒无聊地、久久地令人烦恼地敲击着鼓膜的那种微小声音:那是正从人群中挣脱出来的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不停地在快速叨叨。

“理解吗,”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反复说,“您理解我吗,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

“噢,对,我理解。”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伸长耳朵,竭力分辨出对他说的句子,这可并不那么容易,因为周围流传的词儿正在铺天盖地地向他的耳朵袭来:

“对,我理解您……”

“那里,在洋铁罐里,”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反复说,“大概有东西在活动:那上面的计时针古怪地嘀嘀嗒嗒直响……”

这时候,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想了想:

“什么洋铁罐头,什么样的洋铁罐头盒?而且,什么样的洋铁罐关我什么事?”

但是,更仔细地听了参政员的儿子反复说的话后,他想象到那指的是一枚炸弹。

“自从我开动了它后,里边显然有东西在活动;原来,它没有什么,是死的……我拧开了钥匙;甚至,对,它像个喝醉了似醒非醒的身体,请您相信,有人推它时,它便开始呜呜呜地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