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讲一位可敬的人,他的智力游戏及存在的飘忽无定性(第10/27页)

“正准备?……”

“掷?……”

“向阿勃列……”

……

“不是的,不是准备……”

……

而四周围都悄悄在说:

“快点……”

接着,从背后又传来:

“到时候了呀……”

过了一个交叉路口,又遇上新的交叉路口:

“到时候了……真的……”

陌生人忽然听到不是“真的”,而是“挑衅”(29),接着便自己把话说完:

“挑衅——行为?”

涅瓦大街上,挑衅行为盛行,挑衅行为改变了所有听说的话的意思:它使无可非议的法律具有挑衅意义,它使“阿勃列……真的”变成了鬼知道什么。

“向阿勃列……”

陌生人于是想到:

“向阿勃列乌霍夫。”

他只是不由自主地给加了个前置词“向”;因为加了个带硬音符号的前置词“向”,听到的几个无辜的音节便具有了可怕的内容;而主要的:陌生人给加了个前置词。

可见挑衅行为在他自己身上,而他却在躲避挑衅行为,他在躲避自己。他是他自己的影子。

啊,俄罗斯人,俄罗斯人!

您可别把一群群模糊不清的影子从岛上放出来:那些影子会悄悄进入您的身体,它们再从身体进入您灵魂的偏僻小巷,您也将成为一团团飞奔的云雾的影子。这些云雾自古以来就从大地的边沿处往外飞奔:从铅灰色的空间,通过波罗的海沸腾的波涛;那里,在云雾中,自古以来矗立着一排排威严的大炮。

每晚十二点钟,按照传统,低沉的大炮射击声庄严地响彻俄罗斯帝国的首都圣彼得堡:所有的云雾被驱散了,所有的影子消失了。

只有我的影子——一个捉摸不定的年轻人——没有因为射击而震惊,而消失,他毫无障碍地一直跑到涅瓦河。突然,我的陌生人的灵敏的耳朵听到背后一个兴奋的悄悄声:

“捉摸不定的人!……”

“您瞧——一个捉摸不定的人!”

“多么勇敢!……”

被发现的他转过自己那张岛上居民的脸时,看到的是两个穿得可怜巴巴的女大学生正睁大眼睛凝神注视着他……

您住嘴!……

“吧嗒……吧嗒……”

坐在小桌子旁的一个男人发出很响的吧嗒声:一个魁梧的男人,他把一块烤黄的鲑鱼塞进嘴里,边嚼边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他好像在说:

“您呀(30)……”

但听到的是:

“吧——嗒……”

一伙消瘦的穿短皮袄的人便开始尖声尖气地叫起来:

“啊——哈——哈,啊——哈——哈!……”

……

秋天里,彼得堡的马路深入到整个机体:严寒刺骨,冻得打颤,脊柱咯咯响;但很快一下到暖和的去处,就会觉得彼得堡的马路一片热气腾腾。陌生人走进脏兮兮拥挤的前厅,马上感觉到这条马路的特征:前厅里挂满黑的、蓝的、灰的、黄的大衣,和豪放的、耷拉着帽耳的、短小的皮帽,堆满各式各样的防雨套鞋。四周围都是暖烘烘的潮气;空中弥漫着白蒙蒙的蒸汽——带发面煎饼香味的蒸汽。

一个留小胡子的平民知识分子从大衣口袋里像使手掌烫了一下似的取出号牌,终于走进大厅……

“啊——啊——啊……”

那声音起初使他什么也听不清。

……

“虾——虾……啊……啊——哈——哈……”

“您瞧,您瞧,您瞧……”

“别说话……”

“咩——咩……”

“还有伏特加酒……”

“您得了吧……等等……好像不是这样……”

……

那一切在他脑海里翻腾,就在背后,从涅瓦大街上一直跟踪着他:

“到时候了……真的……”

“什么真的?”

“合欢——金合欢——撤销……”(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