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5页)

“这么说,你不是牙医,”他说,“而只是想申请个养狗、养牛的许可证?”

“我没说我是牙医啊,”我没好气地说,“我也没提到什么牛啊狗啊的。”

普拉克警长狐疑地看着我。

“喔唷,”他说,“这倒奇怪了,怎么回事。”

他在烧着泥炭的壁炉旁坐下,开始咬自己的手指。浓密的眉毛下,两眼正狠狠地注视我,就好像我头顶长了一对角,背后多了条尾巴。我不想接他的话茬,于是两人沉默了五分钟,一句话都没说。然后,他的表情稍稍有些缓和,又跟我说起话来。

“你是什么型号的?”他问。

“我没有型号。”其实,我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用的什么齿轮?”

“齿轮?”

“那总代号呢?”

“没有。”

我的回答似乎让他既惊又喜。他竖起浓眉,换了副笑脸,然后回到柜台前,伸出一只大手,热情地握住我的手。

“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和来历吗?”

“嗯。”

“呃,这就怪了!”

巴里先生,著名的独腿男高音歌唱家!

“见鬼了!”他又说道,“见鬼了!快送我回肯塔基老家吧!”

说完,他从柜台退回到壁炉旁的椅子上,低下头,陷入了沉思,仿佛在回顾每个逝去的岁月。

“我以前认识个高个子,”他继续道,“他也没名字。你肯定就是他儿子,继承了他的渺小和所有虚无。你老爸现在怎么样?人在哪儿?”

我心想,父亲没名字,所以儿子也没名字,这倒也说得通。不过,警长显然是把我跟别人搞混了。但这也无妨,我不如将错就错算了。他对我一无所知固然好,可他如果认错了人,那岂不更妙。这么一来,我就可以利用他,帮我最终找到黑匣子。

“他去了美国。”我答道。

“哦,这样啊。”警长说,“不会吧?他可是个顾家的好男人。我上回问他,他说弄丢了打气筒。他老婆给她生了十个儿子,当时又怀上一个,眼看就快生了。”

“那孩子就是我。”我微笑着说。

“哦,就是你啊。”他附和道,“你那十个哥哥现在在哪儿?”

“都去了美国。”

“那可是个神秘的国家,”警长说,“幅员辽阔,住的全是黑人和外国人。听说那儿的人很喜欢射箭比赛。”

“的确是很奇怪的地方。”我说。

这时,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胖墩墩的警察提着警灯,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他有一张犹太人的脸,肤色暗沉,鹰钩鼻,浓密的毛发又卷又黑。他下巴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是每天都刮两次胡子。他嘴里两排亮白的烤瓷牙,一看就知道是曼彻斯特产的,所以笑的时候特别好看,就像橱柜上摆放的代尔夫特精陶[21]。他和警长一样,也很粗壮、敦实,但看着却要精明得多。他的脸瘦得出奇,目光机警而敏锐。单看这张脸,他更像诗人而非警察;然而,身体的其他部分却又太缺乏诗意。

“麦克鲁斯金警官。”普拉克警长介绍说。

那警官把灯往桌上一搁,跟我握握手,很严肃地告诉我现在几点几刻。他的嗓音很细,近乎女声,语调也十分柔和。然后,他把那小灯放到柜台上,来回打量我和警长。

“是自行车的问题吗?”他问。

“不是。”警长说,“他是外地来的,说是没有骑自行车。他也没有名字。他老爸住在很远很远的美洲。”

“哪个美洲?”麦克鲁斯金问。

“美洲合众国。”警长回道。

“要是在那边混,怕是已经发大财了。”麦克鲁斯金说,“那边都用美元,地底下都是美元、美钞和金条,打壁球、打高尔夫、玩各种乐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都说那是个自由的国家。”

“人人享有自由。”警长附和道。“我问你,”他对麦克鲁斯金说,“今天的读数记了吗?”

“记了。”麦克鲁斯金说。

“把黑本子拿出来,好好念给我听。”警长命令道,“说个大概就行,看我明不明白。”

麦克鲁斯金从胸口的衣兜里掏出个小黑本。

“十点六。”他说。

“十点六。”警长说,“表盘上显示几度?”

“七点四。”

“杠杆上是多少?”

“一点五。”

说到这儿,两人都停了下来。警长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就像在解一道复杂的算术题。过了片刻,他终于想明白了,于是又问他的同事。

“有没有下跌?”

“三点半的时候跌得挺厉害。”

“这很好理解,也相当不错。”警长说,“你的晚饭在里面炉架上。牛奶喝之前,记得晃一下。这样,后面的人也能喝到里面的脂肪,也就是最精华、最有营养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