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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却俨然语言专家的模样,沉迷于编纂辞典的工作中。岸边险些掩饰不住笑意,连忙干巴巴地假装咳嗽了几声。就这封情书来看,马缔根本没有自如地运用词汇,笨拙又不善表达,空有热情却不得要领。
岸边想到这里,忽然恍然大悟。让人觉得难以接近的马缔,年轻的时候或许和我一样。不对,现在也和我一样。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担心编不好辞典,所以才会这么拼命。仅通过语言其实很难传达心声、相互理解,也因此而焦急。但是最终,我们只能鼓起勇气,说出那些发自内心的笨拙话语,并祈盼对方能够领会。
正因为亲身体验过这种不安和希望,所以马缔才能满怀热情地去编纂满载词汇的辞典吧。
若是如此,我应该也能在辞典编辑部干下去。我想知道消除不安的方法;我也想通过语言和马缔交流,心情愉快地工作下去。
尽可能准确地搜集大量词汇,恰似得到一面平滑的镜子。当用这面镜子映照出自己的内心并呈现给对方时,镜面越是平滑,就越能把心情和想法清晰而深切地传达给对方。甚至可以一起对着镜子,欢笑、悲泣和生气。
编纂辞典的工作,说不定比想象中快乐得多,也重要得多。
这封情书让岸边感觉与马缔的距离稍稍拉近了。来到辞典编辑部之后,头一次有了积极向上的感觉。
马缔完全没有察觉到岸边心境的变化,轻易地被她蹩脚的演技敷衍了过去。
“哎呀,感冒了?”
“嗯,有点。有什么事忘记告诉我了?”
“从明天开始,就正式开始《大渡海》的编纂作业了。具体来讲,就是动用副楼一、二楼的所有房间,用人海战术来检查例句,同时依次向印刷厂发稿。”
“什么?”
如此重要的大事,怎么都到了前一天才告诉我!
“那,我们就搬桌子做准备吧。”
把哑口无言的岸边晾在一边,马缔连着袖套一起卷起了袖子。岸边和马缔搬动桌子、移动资料,一直干到晚上,连副楼的门卫也前来帮忙。佐佐木则为了即将增加的工作人员,复印工作流程说明,备好文具。
准备工作结束的时候,岸边全身的肌肉都酸痛不已。
“年轻真好。我呀,腰疼得太厉害,别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为了避免转动拉伸腰部,马缔说罢便像能乐演员一般,用脚底轻轻擦着地面,踩着碎步回家了。总觉得这个姿势反而会加重腰部的负担。
目送马缔离开后,岸边马上给西冈回了邮件:
我顺利找到了那封信,托您的福,我现在稍稍打起了精神。从明天起,辞典编辑部就要向着完成《大渡海》这一目标扬帆起航了。不过,我说不定会因为肌肉酸痛而无法上班。
在马缔的执着之下,十三年来,《大渡海》的编纂工作一点一滴地进行着。
普通词汇的释义由编辑部负责,在马缔、荒木和松本老师的努力下,九成已经完工。剩下的一成,则是十三年来出现的新词,以及新增的词例收集卡中尚未敲定采用的单词。这些词汇经过马缔和松本老师商讨之后,若决定收录,则由马缔撰写释义。
就算稿件早已完成,历经十三年的岁月,必然有词汇落后于时代。是否采用这些词汇,则由岸边和荒木来定夺。
“编纂辞典有种倾向,收录过的词汇一般不会轻易删减。这是为了尽可能收录更多的词汇,包括死语在内,”荒木向还是新手的岸边说明道,“话虽如此,如果事前不反复检查商榷,待到出版时,就会变成尽是死语的辞典了。”
“原来死语也是可以保留的啊,”岸边看着遵照《撰稿要领》写成的一叠稿子,点了点头,“难怪收录了‘木屐柜’这个词。”
“什么?木屐柜是死语吗?”
“我上学那会儿都称为‘鞋柜’哦。可是‘木屐柜’的释义里面并没有提到‘鞋柜’。不仅如此,辞典里根本就找不到‘鞋柜:放鞋的柜子、盒子’这个词条。”
“时代的后浪推前浪啊!喂,马缔,大事不妙!需要商讨的项目又增加了一个!”
像这样,在编辑部时有发生的骚乱之中,岸边逐渐习惯了阅读辞典的文稿。
以百科词条为首,专业性较高的词汇都委托大学教授等专业人士撰稿。这部分稿件已经全数交齐。全靠马缔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拜访大学和研究机构,亲自催收稿件。
“难不成马缔先生也参考了机密档案?”
被岸边这么一问,马缔开心地点了点头。
“多亏了西冈,我才能顺利地和老师们交涉,有效展开攻防。”
那么,马缔早就知道编辑部里藏着那封情书的复印件了?岸边忍不住试探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