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书店非常遗憾……(第2/3页)
下一本被我拒绝了的书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Lady Chatterley's Lover),我并不喜欢这本书,我觉得它是劳伦斯(D.H.Lawrence)所有作品中最无聊的一部,但是,对于D.H.劳伦斯前来求救,拒绝起来还真让人犯难。
当时,劳伦斯的两位朋友前来请求我出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他们告诉我,这本书的处境非常糟糕。其中一位是我已经认识的理查德·奥尔丁顿,另一位是我初次见面的阿尔德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11],后者很高,我们一起到后屋里去商量此事时,他得弯着腰才能通过走廊。我想,为了好友劳伦斯,他还真做了牺牲,因为他并不喜欢《尤利西斯》,却要屈尊到乔伊斯的大本营来。《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已经在佛罗伦萨以限量本的形式出版了,出版商是一对英国——意大利合伙人,戴维斯和奥瑞欧利(Messrs Davis&Orioli)先生,他们在珍本书的收藏世界中享有盛名。
可惜的是,如同《尤利西斯》以及其他流亡作家的作品一样,《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也享受不到版权的保护。盗版的情况非常猖獗,那些不限量的,便宜的,未经授权的版本在巴黎非常流行,而作者则一分钱都拿不到。劳伦斯非常希望我能在巴黎将此书以平价本出版发行,这样可以终止盗版的流行。
他的朋友们的来访并不成功,所以,劳伦斯决定亲自来看我,一位我们俩都认识的朋友贝弗瑞芝小姐(Miss Beveridge)将他带到我的书店来,她是一位英国艺术家,也是乔伊斯在西西里岛的邻居。他注意到莎士比亚书店中有一幅贝小姐所画的他的肖像的复制品,他为我在上面签了名。他还说会送我一张摄影师施蒂格利茨为他拍的照片,他会请摄影师寄一张给我。
他第二次来访时,他的太太,身材高挑,头发金黄的弗里达·劳伦斯(Frieda Lawrence)陪着他一起。我和劳伦斯商量他的事情时,弗里达一直在看书,所以,很可惜我和她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
有一件事一直让我难以理解,劳伦斯是一位非常具有个人魅力的男人,也是位才华横溢的作家,但他似乎没有足够的功力创作出读者们所期望的那种作品。作为一个人,他非常有意思,相当迷人,我能够理解为什么他的朋友们都愿意为他两肋插刀,为什么女人们会漂洋过海,穿越好几个国家前来追随他。
拒绝出版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对我来说也是很伤心的事,特别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已经病得很重,离开病床到书店来见我,脸上泛着高烧的红晕。我向他解释为什么除了《尤利西斯》以外,我不出版其他书籍,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在资金上我有问题,但没人相信莎士比亚书店没有赚到大钱;第二是我也没有空间、人手和时间。而且,要告诉他我不想被人看成是情色书籍的专业出版商,这也让我难以启齿,我更不能说我只想出版一本书,在出版了《尤利西斯》之后,还有什么值得我出版呢?
劳伦斯写信给我,再次问我是否改变主意,我照着他给我留下的法国南部的地址回了信。但后来,在他出版的一本书信集中,他说从来没有收到我的回信,我想这封信可能根本就没有寄到他那里。
弗兰克·布京(Frank Budgen)[12]先生是我和乔伊斯共同的朋友,他去法国的芬斯参加了劳伦斯的葬礼,并且寄给我几张劳伦斯临时墓地的照片,墓碑之上,是劳伦斯的“浴火凤凰”的图像。现在,他的坟墓和凤凰,都被迁移到了美国的道斯,什么都没有在芬斯留下[13]。我总觉得,这里也应该立一块牌子,来纪念他的第一个长眠之地。
几乎每天都有人带着他们的手稿来找我,有时还会带来他们的坚强后盾。例如亚力斯特·克劳利(Aleicester Crowley)[14],他的后盾就是一个金发女郎,一位攻势猛烈的干将。
亚力斯特·克劳利真的很古怪,就像坊间传说的有关他的故事所描述的那样,也正如他在自己的《毒鬼日记》(Diary of a Drugfiend)中所做的记录。他的土黄色的头几乎已经全秃了,只有一绺黑发从前额经过头顶一直垂到后脖子上。那一绺头发仿佛是用胶水粘在头皮上的,即使有大风,也不会将它吹起。他把自己弄得像一具木乃伊,看上去让人生厌。我与他的交往非常短暂,有些英国朋友曾暗示我,他是为情报机构工作的,但是,只要看看他,就很让人怀疑这种说法的可信度。情报机构选用的人,应该不会那么惹眼吧。
克劳利书中写过的怪东西很多,例如阿索斯圣山修道院里的教士,黑色弥撒等等之类。我希望雄山羊和牛津学生的关系是其他人发明的,因为克劳利自己没有向我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