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第7/11页)

于是,信一更加得意忘形了。

“这次我来扮人,你们仨扮狗,我用点心什么的喂你们,你们爬过去吃,好吗?”

“好哇,来演吧。……我已经变成狗了。汪,汪汪!”

仙吉很快趴在地上,在房间里神气活现地爬来爬去。紧接着我也学样爬了起来。没想到光子也加入进来。“我是条雌狗。”说完也在房间里爬了起来。

“来,站起来,站起来!……先别吃,别吃!”

三人随心所欲地表演了一番,最后,随着信一“可以吃了”一声令下,争先恐后地往落有点心的地方扑过去。

“啊,还有好事呢,你们等着,等一下!”

信一跑出房间,一会儿牵来了两条穿着锦缎小棉服的哈巴狗,让它们和我们一起争抢撒满榻榻米的咬过的豆馅饼,粘有鼻屎和唾沫的馒头,我们和哈巴狗争先恐后地抢食,龇牙咧嘴,伸出舌头舔食,争抢同一块食物,有时还互相舔对方的鼻子。

吃饱了的哈巴狗趴在信一的脚下,开始用舌头舔起了他的脚趾和脚掌,我们三个人也不甘落后地模仿起来。

“哎哟,好痒,真痒痒!”

信一坐在栏杆上,将自己白皙柔软的脚底板轮流伸到我们的鼻子跟前。

“人的脚有一股咸咸的酸味,好看的人的脚趾也生得那么漂亮。”我边想边将他的五根脚趾含在口中嗍着。

哈巴狗越来越人来疯,仰卧在地,四脚悬空踢腾撒欢,咬住信一的衣襟使劲拖扯,信一也饶有趣味地用脚抚摸它们的脸,揉揉它们的肚子,动作不断。我们也学着哈巴狗的样子拉扯信一的衣服底襟,信一便像对待它们一样,用脚底搓抚我们的脸颊和额头。只是当他用脚后跟挤压眼睛,用脚心堵住嘴唇时我会有点儿痛苦。

就这样,我们一直玩到了黄昏才回家。从第二天起,我几乎每一天都要去塙家玩耍,我开始盼望早一点儿上完课放学,脑袋里从早到晚都是信一和光子的容貌。与信一热络起来后,信一的任性有增无减,我和仙吉一样成了他地道的手下,做起游戏来,不是挨打就是遭到捆绑。奇怪的是,连那位犟劲十足的光子姐姐,自打玩了抓狐妖的游戏后,也完全降伏了,不仅对信一唯命是从,对我和仙吉也不再拂逆。她不时来到我们三人身边,提议“我们玩捉拿狐妖的游戏吧”,甚至露出一副十分乐意被欺侮的样子来。

一到礼拜天,信一就到浅草和人形町的玩具店去买盔甲刀剑之类的东西,回到家立马挥舞练习,为此,光子、仙吉和我的身上伤痕不绝,追杀的演剧已经玩腻,我们便沉溺于其他各种各样的暴力游戏,将上次的储物小屋、澡堂、后院作为舞台,有时是我和仙吉勒死光子,盗取其金钱,信一嚷嚷着要为姐姐复仇,杀死我俩,砍下首级;有时是信一和我两个恶汉给小姐光子和随从仙吉下毒,将他们的尸体投入河中。总是扮演最讨厌的角色、深受虐待的是光子。最后发展到往身上涂抹红色颜料的招数——被杀者被打得浑身是血,满地打滚。信一还嫌不足,竟拿出一把真的小刀来。“用这玩意儿割一下吧。轻轻的,浅浅的,不怎么疼的。”于是,我们三人老老实实地被按倒在他的脚下,只是央求说:“可别太用力哦。”犹如接受手术似的,我们始终隐忍着,让他在肩头和膝盖处一刀刀地切割;却也恐惧地望着从伤口里流出的鲜血,眼中噙满了泪水。为此,每天晚上和母亲一起到澡堂洗澡时,我总得煞费苦心地不让她发现这样的伤口。

这样的游戏,我们一起玩了一个多月。这一天,我像平时一样到塙家去,适逢信一去看牙医不在家,仙吉一人百无聊赖地在那儿呆呆地发愣。

“阿光呢?”

“正在练习弹钢琴呢,我们到小姐所在的西式馆去瞧瞧吧。”

说着,仙吉把我带到那棵大树树荫下的古井水潭边,我在大榉树的树根处坐下,出神地侧耳倾听着二楼窗口里传来的音乐,很快忘记了一切。我第一次来这个大宅院玩的时候,也是和信一一起在这个古井水潭边聆听那神奇乐曲的。那音乐声时而像森林深处妖魔嬉笑的回声,时而像童话故事中众多的侏儒集体舞蹈的脚步声,那不可思议的乐声宛如千万根充满想象的丝线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编织成一个微妙的美梦。此刻,与当时完全相同的音乐再次从那二楼的窗户中流出。

“仙吉,你也从未上去过吗?”

演奏间歇时,我忍不住充满好奇地问仙吉。

“是的,除了给小姐打扫房间的阿寅,其他人几乎没有上去过。别说我了,连少爷也未必上去过。”

“不知道里面是个啥样子啊。”

“听说里面的东西,全是少爷父亲从洋行里买来的稀奇玩意儿。有一次我向阿寅提出悄悄带我去见识一下,结果被他断然拒绝了,怎么央求都没用。……哦,练琴结束了,阿荣,你试着叫叫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