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论各种说明美德之性质的学说(第19/20页)

但是,虽然这三种热情——第一,希望使我们自己成为礼遇尊敬的适当对象,或使我们自己成为值得礼遇尊敬的人;第二,希望以真正值得礼遇尊敬的品行得到礼遇尊敬;第三,由于无聊的虚荣心作祟,无论如何都希望得到赞美——是如此的大不相同,虽然前两种热情总是受到人们赞许,而第三种热情必定会遭到鄙视,然而,它们之间还是存在着些许类似,而就是这种类似,经过这位生气蓬勃的作者以他那幽默逗趣的雄辩术夸大后,得以哄骗读者。虚荣心与喜好真正的光荣之间有一种类似性,因为这两种热情都是想获得尊敬与赞许。但是,它们在这一方面却是不同的,即喜好真正的光荣是一种正当的、合理的与公正的热情,而虚荣心则是不正当的、荒谬的与可笑的。一个盼望以真正值得尊敬的品行求得尊敬的人,所盼望的无非是那种他有正当权利获得的东西,而那种东西如果拒绝给他,也一定会对他造成某种伤害。相反,一个盼望在其他条件下求得尊敬的人,所要求的,却是他没有正当资格获得的东西。前一种人很容易感到满足,不太会猜忌或怀疑我们不够尊敬他,并且很少会热切地想获得许多外在的标志,以突显我们确实尊敬他。相反,后一种人,永远不会感到满足,他心中充满猜忌,老是怀疑我们没有照他所盼望的那样尊敬他,只因为他暗地里意识到他所盼望的超过他所应得的。礼仪上最微小的疏忽,会被他当成是不共戴天的侮辱,会被他当成是在表达最毅然决然的藐视。他坐立不安、焦急难耐,永远担心我们已经完全不尊敬他了,因此,总是渴望得到新的表现尊敬的礼遇,除非不断有人逢迎奉承他,否则他便不可能有好心情。

在渴望成为值得礼遇尊敬的人和渴望得到礼遇尊敬之间,亦即在喜好美德和喜好真正的光荣之间也有些许类似性。它们不仅在这一方面彼此类似,即它们两者都是想成为真正值得礼遇尊敬的人,而且甚至在喜好真正的光荣和真正所谓虚荣心比较类似的那一方面,即在牵涉到他人心里的感觉方面,它们彼此也有些类似。一个最为宽宏大度的人,即使他是为了美德本身而喜好美德,即使他完全不在乎人们实际对他的评价是什么,然而,他还是乐于想到那些评价应该是什么,亦即他还是乐于意识到纵使他没被尊敬也没被赞美,他仍然是尊敬与赞美的适当对象,而且如果人们是冷静的、正直的、表里如一的,是充分认识他行为的动机与情况的,那么,人们肯定会尊敬他赞美他。对于人们实际对他怀有怎样的感觉,他虽然不在乎,不过对于人们应该怀有的那些感觉,他却极为重视。他的伟大与尊贵的行为,动机全在于可以让他自己认为值得那些尊敬的感觉,并且,不论他人实际对他的品行有什么样的评价,当他设想自己处在他们的位置,并且仔细思量的不是他们的看法是什么,而是他们的看法应该是什么时,他对自己的行为应当总是会有最高的评价。正因为对美德的喜好多少还牵涉到他人心里的感觉,虽然不是他人心里实际的感觉,而是他人合情合理应该会有的感觉,所以,就这方面来说,喜好美德和喜好真正的光荣之间仍有某些类似性。然而,在另一方面,它们之间却有很大的不同。一个凡事只顾是对的、是合宜的便去做的人,一个凡事只顾是尊敬与赞许的适当对象,纵使这尊敬与赞许永远不会着落在他身上也会去做的人,他的行为可以说出自人性所可能怀抱的最崇高与最神圣的动机。另一方面,一个虽然希望值得赞许但同时也急着想要得到赞许的人,虽然大体上也是值得赞扬的人,不过,他的动机却混杂有比较多的人性弱点。这样的人很容易因为人类的无知与不公不义而在感情上受伤害,他的幸福很可能因为敌人的忌妒与群众的愚蠢而遭到破坏。另一种人的幸福,相反,则完全安全无虞,完全不受命运的宰制,同胞们的任性善变对他的幸福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人类的无知所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些侮辱与憎恶,他认为并不属于他,他完全不觉得受到屈辱。人类所以轻蔑与憎恶他,纯粹是因为误解了他的品行。如果他们对他有比较正确的认识,他们肯定会尊敬他喜欢他。严格地说,他们所憎恶与轻蔑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个被他们误以为是他的人。我们的朋友,若是在化装舞会上扮成我们的敌人被我们遇上了,如果在那种伪装下我们对他发泄了我们的怒气,他一定会觉得有趣而不是气恼遭到我们的羞辱。这样的感觉,就是一个真正宽宏大度的人在他遭到不公正的谴责时会有的感觉。然而,人性很少能够修炼到这样坚定的程度。虽然除了最软弱与最卑鄙的人,不会有人因拥有造假的光荣而感到洋洋得意,不过,由于人性有这么一种奇怪的矛盾,遭人误解的不名誉,往往会使那些看起来最坚决与最刚毅的人感到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