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3/5页)

那个女人后来离开了商业大街,进入滨海区的巷弄。克莉丝担心她会从人群中发现我们,但是鲁思还是继续往前走,我们只有在后面跟着她。

最后,我们来到一条狭窄的巷道,里面只有几家零星的商店,大多只是一般的住家。我们又得走成一排,要是正好货车从对面朝着我们驶过来,还得紧挨着住家墙壁,好让货车经过。过不了多久,整条街上只剩下女人和我们,要是她回过头,一定就会注意到我们。不过,那个女人不断往前走去,与我们相隔十几步的距离,然后走进一扇门,进入“港岸工作室”。

那次以后,我多次回去这间工作室,两、三年前换了老板,如今改成贩卖各种锅壶、盘碟、捏陶动物等艺术品。当时工作室是两间宽敞的白色房间,里面纯粹只有画作,展出十分精致,画作间隔着相当的距离。不过,门口上方的木制招牌还是没变。总之,罗德尼觉得我们站在那条安静的小巷里,看起来行迹相当可疑,若进入工作室,至少可以假装在店内看画。

走进室内,发现我们一路跟踪的女人正和一位看似负责人的年长银发女士谈话。她们坐在门边的小桌两侧,画廊除了她们以外,空无一人。当我们鱼贯而入的时候,她们并未多加注意,我们分散开来,佯装对画作看得入迷的模样。

虽然我原先注意的是鲁思的本尊,其实我也开始欣赏起墙上的画作,享受工作室的宁静气氛,感觉就像从商业大街沿路跋涉,才走到了这个地方。墙壁和天花板是薄荷绿色,室内随处可见残破的渔网或是渔船的腐朽碎片,高高地嵌在檐楣上。墙上的画作多半是深蓝与青绿的油画,同样描绘着海洋的主题,置身其中,恍若梦中,或许是因为突然浮现的疲惫感才如此吧,毕竟天还没亮我们就已经出门。我们每个人走到了各自的角落,看着一幅幅的图画,偶尔压低了声音喊道:“你们来看这个!”整个过程当中,我们可以听到鲁思的本尊不停地和银发女士交谈。她们说话声音不大,但却像充满了整个室内。他们讨论着某个共同认识的人,说起这个人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小孩。我们一边听着,一边找机会往她们的方向偷瞄几眼,几次下来,之前的观感渐渐产生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不仅我有,看得出来,其他人也同样有了变化。

如果我们当初只是挨着办公室的玻璃窗观察,然后便转身离开,甚至一路跟着她在小镇穿梭,最后却跟丢了,我们都还是可以高高兴兴、得意洋洋地回去卡堤基。可是现在来到了画廊,女人近在眼前,比我们想象中更接近,我们越是听她说话,越是观察她的外表,便越觉得她不像鲁思。这种感觉越发明显,我知道站在房间另一头全神贯注看着某一幅图画的鲁思,一定比任何人感觉强烈。可能因为这个缘故,我们才会不安地在工作室到处晃了那么久的时间,尽可能延后所有人聚集谈论的时间。

突然间,那名女子离开了,我们却还是继续分头站着,回避彼此的眼光,没有人想再继续跟踪,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虽然没有说话,看法却似乎一致。

后来,那位银发女士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对着距离最近的汤米说:“这幅画特别好看,是我最喜欢的一幅。”

汤米转身看着那位女士,发出了一阵笑声。当我赶忙过去拯救他,那位女士问:“你们是美术系的学生吗?”

“我们不是,”我赶在汤米回答前说,“我们只是……很有兴趣而已。”

那位银发女士笑容满面地开始对我们说明眼前画作的艺术家和她之间的关连,并介绍艺术家的生平。最起码她的介绍成功地打破了我们的恍惚状态,我们全围了过来,就像以前在海尔森每当监护人开始说话的时候一样。我们的举动使得那位女士说得更起劲,她述说每一幅画的绘制地点、艺术家喜欢工作的时段,以及部份画作未经草图便直接完成的故事,我们时而点头、时而惊呼。她的讲述自然地到了最后一部份,我们叹了口气,感谢她的解说之后,便离开了。

外面街道狭窄,我们连要好好说个话都不容易,真是谢天谢地。我们排成一列走出画廊,罗德尼站在队伍前面夸张地伸出双臂,表现出和最初抵达镇上时一样地兴奋,但却骗不了人。待我们一行人走到了较为宽敞的街道,便不安地停下脚步。

我们再次停在悬崖边,和先前一样,往栏杆外面看去,可以看见直达海边Z字形蜿蜒而下的小径,只不过这次可以看到底下还搭了一排一排木棚的海边步道。

我们只是看着远方的风景,任风吹在我们身上。罗德尼依旧设法假装开心的样子,决心不让任何事情破坏一个美好的出游。他对克莉丝向外指了指远在地平线那端出现在海面上的某样东西。克莉丝转身不理,“嗯,我想我们应该都同意,是不是?那个人不是鲁思。”克莉丝轻轻一笑,一手放在鲁思肩上。“我很遗憾,我们都很遗憾,但是实在不能怪罗德尼,他的猜测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妳得承认,我们透过窗户看到那个女人的一剎那,真的很像……”克莉丝越说声音越弱,又碰了碰鲁思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