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Questions(第5/6页)

“我必须为装束道歉,天这么热,只好将就坎忒人的装束。在这边待了些年,恐怕有点习惯它们了。”

她为装束道歉好比天才为自己的头脑道歉。“你太客气。”格洛塔尽可能——尽那条无用的腿和刺痛连连的背的可能——低头鞠躬,“格洛塔主审官为你效劳。”

“您的到来让我们倍感荣幸。您的前任达瓦斯主审官失踪后,我们一直坐卧不安。”只怕你们中某些人安心多了吧。

“希望敝人能解此谜团。”

“我们也如此希望,”她自信满满地挽起格洛塔的胳膊,“请让我为您介绍。”

格洛塔没动。“谢谢你,会长,敝人能走。”他跛行绕过桌子,一如既往,“你一定是城防负责人维斯布鲁克将军。”将军四十五岁左右,有些秃顶,整齐的军装直扣到脖子,憋得浑身大汗。我记得你,你也在古尔库打过仗。你是个王军少校,出名的混账。混得不错啊,混账一般都混得不错。

“我的荣幸。”维斯布鲁克将军几乎没从文件堆上抬眼。

“久别重逢总令人欣慰。”

“我们见过?”

“我们曾在古尔库并肩作战。”

“是吗?”维斯布鲁克汗津津的脸现出惊骇,“你是……那个格洛塔?”

“正是,如你所说,那个格洛塔。”

将军不住眨眼:“呃,好吧,呃……你近来可好?”

“没一天安生啊,谢谢关心。好歹你升了官,算是安慰。”维斯布鲁克眼眨个不停,格洛塔不再理他,“您一定就是乌尔莫斯总督大人。无比荣幸,大人。”

这位老人是“老”这个形容的最佳代言人:他萎缩的身体包在宽大的总督袍里就像饱满的果皮中萎缩的李子,他的双手这样的热天也在颤抖,光亮的头皮上只有几根白毛。他眯起黏湿的眼睛打量格洛塔。

“他说什么?”总督大人迷惑地盯着他问,“此乃何人?”

维斯布鲁克在桌上倾身,嘴唇几乎凑到老人耳边:“大人,他是格洛塔主审官!前来接替达瓦斯!”

“格洛塔?格洛塔?达瓦斯死哪里去了?”

没人回答。

“科斯腾·唐·乌尔莫斯。”总督大人之子自报姓名犹如这是道魔咒,他朝格洛塔伸出手犹如这是件无价之宝。他是个金发美男子,懒洋洋地摊在椅子里,皮肤晒得很健康,他的灵巧健壮和他父亲的老态龙钟形成鲜明对比。我已经开始厌恶他了。

“听说你曾是个剑士,”乌尔莫斯一脸嘲笑,上下打量格洛塔,“敝人也练剑,可惜此间罕逢对手。咱俩试试?”乐意之至,该死的小杂鱼。腿没事的话,我很乐意试到你屎尿齐流。

“敝人确实比过剑,但现在洗手不干了。健康问题。”格洛塔露出无牙的笑容,“不过你想学,我还是能教你两招。”乌尔莫斯正皱眉,格洛塔已走开。“你一定是卡哈亚教长。”

教长身材高瘦,脖子长,眼睛不好,穿一身朴素白袍,包着朴素的白头巾。他看起来跟下城的本地人一样穷困,却不怒自威。

“我是卡哈亚,达戈斯卡人选出的代表,但不要叫我教长,没有神庙的祭司不算祭司。”

“我们还要讨论神庙吗?”乌尔莫斯抱怨。

“恐怕必须讨论,只要我还在议事会里!”他回望格洛塔,“所以又来了个主审官?又来了个魔鬼和刽子手。用刑的,我鄙视你们。”

格洛塔微笑。没等亮器具,他就承认了对审问部的仇恨。也难怪他的人民不喜欢联合王国,他们在自己的城市里跟奴隶差不多。他是我要抓的叛徒吗?

还是他?维斯布鲁克俨然一副忠君爱国的模范军人形象,重任在肩的将军似乎缺乏从事阴谋的想象力。但不为自己打算、不会变通手腕、不心怀鬼胎的人不大可能当上将军。

还是他?科斯腾·唐·乌尔莫斯斜眼瞅着格洛塔,那眼神就当他是个没打扫的厕所。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车载斗量。他是总督之子没错,但显然只为自己打算。

还是她?埃泽会长举止优雅、笑容迷人,眼神却坚如钻石。她像商人琢磨外来客一样琢磨我。她的兴趣不止礼仪和外国衣饰。远远不止。

还是他?老朽的总督也值得怀疑。他的耳朵和眼睛跟表现出来的一样糟吗?或许他眯眼和提问是某种暗示?他是不是知道得比谁都多?

格洛塔转身跛行到窗边,靠着一根美丽的雕花柱,眺望壮阔的外景,夕阳照在脸上。他感到理事会成员不安地挪动身子,盘算如何摆脱他。他们要等多久才会对赖在这美丽房间的瘸子下逐客令呢?我不信任他们中任何人。任何人。他对自己微笑。本该如此。

最先失去耐心的是科斯腾·唐·乌尔莫斯。“格洛塔主审官,”他喊道,“非常感激你前来与我们见面。敝人相信你还有要事要忙,我们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