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龙门(第3/11页)
“何捕头?”龙蒴放轻声音问道:“你看起来有些恍惚,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何长顺急忙收敛心神,强压下心底的不适感。龙蒴朝他点点头,说自己还有些事,要告辞走开。何长顺一惊,直觉错过此刻或许今后再难打探,连声叫住他,思虑片刻,大着胆子问道:“不知龙兄是哪里人氏?”
“我么?”龙蒴摇头道:“我并非什么大户人家出身,也无甚可说的,幼年乃是在东海边的一个渔村生长,后家逢变故,迁往西北山居。”
“变故?”以何长顺数年的捕头经历,敏锐察觉到这两个字背后蕴含的份量,不由追问道:“不知是何变故?”
“记不清了。”龙蒴叹了口气,“我那时还小,只记得族中长辈们为此闹得很厉害,具体是什么缘故却说不出来。唉,众生皆不过百年过客,追寻那许多过去,又有何意趣?”
何长顺听他话中颇有苍凉之意,言辞也未见明显的不合理之处,况且又非自己的嫌犯可随意追问,倒也不好再多问,只点头附和。
“何捕头见谅,娘子还等我买新的香炉回去,这个不经使,已裂了。这便告辞,请。”说罢龙蒴朝他一拱手,远远去了。
何长顺目送龙蒴走远,身上隐约的刺痛终于褪下去了,他长出口气,活动一下筋骨,感觉周围寂静在突然间消退,一切都活络如常。身后翁宅里传出轻轻脚步声,有人在远处说话,安排晚膳的事;旁边,朱夫子家里传来小梨子念书的声气,阿贵在唤人清扫后院;再远一些的声音听不清了,但头顶若有若无的鸟啼,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响,还有夕阳洒落在青石板上映出的光影,都显得正常而实在,一切似乎在顷刻间被拨回正轨,龙蒴带来的那片阴寒与寂静似乎从未存在过。何长顺四下扫视一阵,突然打了个寒战,站在当地思索片刻,一咬牙,转身朝巷底行去。
来到巷底宅院前,何长顺停下脚步,只在门前踱来踱去,心头几番挣扎,很是犹豫,在敲门与不敲门间徘徊。敲门吧,穆迎香是龙蒴娘子,自己虽身为捕头,但既不为查案,又不得县令之命,贸然登门询问,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况且,常言道疏不间亲,别个小两口之间纵有什么秘密,还会三言两语间就告诉自己不成?再说了……龙宅当家男人不在,孤身上门同女眷说话,显得不清不楚,他这人一辈子行得端正,讲究规范道理,将天地君亲师种种教条皆供在头顶,铭刻于心,俗世男女之防于他可是大忌。
然而……若不趁当下龙蒴不在家,私下同穆迎香打探一二,更让人难以放松。何长顺能肯定,自己绝非神思恍惚或对人存了什么偏见,才如此在意龙蒴。他也非首次从龙蒴身上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警惕和刺骨的危险,就当是他数年捕快生涯积累下的职业敏锐也罢,是他与生俱来的灵性也罢……想到这里,何长顺一愣,忽然忆起当年,他还在杨老师傅门下学武,某日有位游方道人来访,见了他,笑着看了半晌,对杨老先生道:“竟是个颇有灵性的,偏偏被你得了,若随了我,怕是会更有出息呢。”
师父听过,大笑起来,抚须道:“长顺,道兄赞你天资颇高,可愿随他去修道,日后斩妖伏魔?”
“不去。我要学武术,当捕快。”
“呵呵,各人自有缘法,勉强不得。少年有志乃是好事,这点灵性于你当捕快也有助益,起码不易着了妖魔的道儿。”道人笑道:“须知衙门也不是清净地,若真做了捕快,日日在官道上奔忙,所见所闻胜人十倍,兴许哪天碰见个别不可以常理窥测之事,也在意料之中。”
……
何长顺心头一震,这段插曲,他向来只当作少年时的一点逸闻,从未放在心上,此刻回想起来,竟让他冒出些许荒诞想法,实在惊世骇俗,急忙摇头压下去。但不论如何,龙蒴此人必有什么问题,才会产生这股让自己不安之感,更让人不安的是,自己竟对此摸不到任何方向,这些感受究竟从何而来呢?
何长顺摇摇头,走至巷底,又折返过来,反复两次,眼见得天色擦黑,他一咬牙,抬手叩上龙府大门。
迎香正在院里收拾,听得敲门声,还当是龙蒴回来了,上前开了门,也不及打量来人,嘴里便说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的神通越发有趣……”一语未完,抬头看见是何长顺,顿时变了脸色,僵在当场。片刻后,迎香朝后退开一步,有些不自然地问道:“是,是何捕头?我还当是……不知有何贵干?”
何长顺看着她的反应,心下疑惑越发凝重,却也不点破,笑问道:“也无甚大事,只是这几日不曾过来巡视,不知翁家还有什么动静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