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新子之书(第14/28页)
“他们什么地方不对头了?”
“那个,他们来这儿了,陛下!这就很不对了,不是吗?我是说,他们怎么会真的出现在这儿呢?而且他们还到处走,又互相打架,还冲大家嚷嚷。”他左右瞅瞅才继续往下讲,“咱们私下说说,陛下,”他说,“他们看起来可不怎么机灵。”
国王点点头,又问:“祭司们有什么反应?”
“我看见他们把自己人往河里扔,大人。”
国王又点点头,“这就对了。”他说,“他们总算想通了。”
“知道我怎么想吗,陛下?”迪尔热切地说,“我们信仰的一切都成真了。我还听说了另外一件事,陛下。今天早上——如果那是早上的话,您知道,陛下,现在太阳满天乱跑,而且太阳的模样也不对劲儿——反正今天早上有几个士兵想去以弗比,陛下,您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吗?”
“他们发现了什么?”
“出去的路又绕回来了,陛下!”迪尔退后一步,以强调这一问题的重要性,“他们走进一堆石头中间,结果突然间发现自己正走在从特索托回来的路上。就这么绕成了一个圈。我们给关在里头了,陛下。跟我们的神关在一起。”
而我则被关在自己的身体里,国王暗想。我们信仰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且我们所信仰的并不是我们以为自己信仰的那些东西。
我是说,我们以为众神个个都睿智、公正、强大,但其实我们心里一直认定他们就像我们自己的父亲劳累了一整天之后的样子。我们以为冥界是某种天堂,但冥界就在这儿,而且你还会继续使用你原来的身体。现在我就在这身体里头,而且我永远别想离开了。永远。
他问:“我儿子对这事儿怎么说?”
迪尔咳嗽两声,那是种预示噩耗的咳嗽。西班牙人会在问句前写下一个倒着的问号,提示你接下来的句子是个问题。而这种咳嗽则是为了提示你接下来要听到的将是一阕挽歌。
“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讲,陛下。”
“直说就是了,我说。”
“陛下,他们说他死了,陛下。他们说他先是自杀,然后又跑了。”
“自杀?”
“抱歉,陛下。”
“之后又跑了?”
“骑骆驼跑的,陛下。”
国王干巴巴地评价道:“我们这家子,死后的生活可真够丰富的。”
“怎么,陛下?”
“我是说,那两句话是互相矛盾的。”
迪尔满脸认真的茫然。
“也就是说,两句话不可能都是事实。”国王为他解惑。
“啊哼。”迪尔道。
“没错,不过我是特殊情况。”国王气呼呼地说,“这个国家的信仰是,要想死后继续活着,你非得先变成木乃……”
他闭上嘴。
那念头太可怕,简直不可想象。不过他还是想了一会儿。
然后他说:“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迪尔问:“是指您儿子的事吗,陛下?”
“不必担心我儿子,他没死,否则我会知道的。”国王喝道,“他自己能照顾自己,他是我儿子。我担心的是我的祖先。”
“可他们已经死了……”
之前已经提到过,迪尔这人想象力极其贫乏。他干的这行当,贫乏的想象力是至关重要的。然而此刻,他却仿佛看见了河岸边一眼望不到头的金字塔,他的耳朵似乎一路俯冲、闪躲,冲破了任何盗贼都无法突破的石门。
那耳朵听见了擦刮声。
它听见了捶打声。
它听见了沉闷的呼喊。
国王伸出缠满绷带的胳膊,把手搭在他颤抖的肩膀上。
“我知道你针线上很在行,迪尔。”他说,“告诉我——你使大锤的手艺怎么样?”
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故事高手寇珀利梅尔靠在椅背上,对大家粲然一笑。围坐在餐桌旁的都是世上最了不起的智者。
特皮克的新知识存储库里又增添了一点点存货:原来讨论会就是吃吃喝喝的意思。
“嗯。”寇珀利梅尔以此开头,滔滔不绝地讲起了特索托战争的故事。
“你们知道,当时的情况是,他把她带回了家,而她父亲——不是老国王,是之前的那一个,叫啥名字来着,他娶了个艾尔哈里比那边的姑娘。她有点儿斜眼,叫什么名字来着,P打头的。或者L。反正就是个啥字母。她父亲在佩皮罗斯湾那儿有个小岛。不,是克里尼克斯湾。反正就是国王——另外那个国王——他召集了一支军队,然后他们……艾伦娜,她叫艾伦娜。她有点儿斜眼,你们知道。不过据说很迷人。我刚才说娶,不过相信我不必把话说白了,总之他们俩是不大正式的。呃。反正就是有匹木马,然后他们进了马里……我跟你们讲过这马了没有?那是匹马。我几乎可以肯定那是匹马。也有可能是只鸡。下回我该连自个儿的名字也忘了!这是那谁的主意,有点儿瘸的那个。没错。腿有点儿瘸,我是说。我提过他没有?他们打了一仗。不,那是另外那一次,我想。没错。总之,这个木猪,这主意妙极了,他们用那啥做的。怎么一下想不起来了——木头。不过那是后来了,你们知道。那一仗!差点忘了。没错,那仗打得可漂亮。每个人都敲着盾牌嚷嚷。那谁的盔甲亮得就像亮闪闪的盔甲一样。打得好啊,那仗。那谁,不是瘸腿的那个,是另一个,叫那啥的,红头发的。你们知道。高个子,说话咬舌头的。等等,想起来了,他是从另一个岛上来的。不是他。另外那个,瘸腿的。他不想去,他说他疯了。他当然疯得很,这还用说。我是说,居然想出什么木牛来!就好像那谁说的,国王,不,不是那个国王,另外那个,他看到那只羊,然后说:‘我害怕以弗比人,尤其是他们竟然疯疯癫癫地把该死的家畜留在你门口的时候。好大胆子,他们准以为咱们是昨天才出生的呢。放火烧了它。’当然,那谁趁机从后头绕进去,把他们全杀了,真够好笑的。我有没有说过她斜眼?他们说她挺美,不过这世上啥人都有。没错。反正,事情就是这样的。接下来,那谁——我觉得他好像叫墨涅卡努斯,那瘸子——他想回家,也难怪,换你你也想,他们都打了好多年了,他那岁数也是越来越大。所以他才整出了那木头啥的主意。没错。我骗你们的,膝盖有毛病那个其实叫拉瓦勒乌斯。打得漂亮,那一仗,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