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壹夜】青行灯(第5/12页)

“这……”

“您意下如何?”

“不。”

然后我想起了那数量庞大的书墙。

不知道有几万册。光是计算,感觉都快疯了。

不,光是想象就吃不消了。

“我们出售这些书籍,并不是为了营利,因此利润多少都无所谓。再说,我很信任你,我不认为……你会故意贱价收购。”

由良本家的当家在事件过后,决定放弃一切权利,将包括土地房屋在内的一切财产全数变卖。对于佣人,将支付一大笔金额作为补偿;其余收入则捐赠给适合的团体——当家如此宣布。

换句话说——

由良奉赞会也要解散了。

但是……状况并非如此单纯。

数不清的庞杂事务手续在等着我处理。因此对我而言,那起事件形同结束之后才开始。

善后非常辛苦。

虽然是陈词滥调,但这种状况只能以“辛苦”来形容。

能够以文件处理的事情还好。计算、申请、请求许可、盖章,我已经习惯这些处理了,也有专门人员。令我烦恼的是上上代兴建的豪宅,以及豪宅中的全套家私该如何处置。

那里累积了百余年的时间。

宅第中的时间流速不同,因此待在里面时看不出来,但是与外头的世界一对照,收藏在里头的物事全突如其来地暴露在时间的重量之中。

家具设备已经找到收购的业者了。

不过,最令我头痛的,还是上代搜集的为数众多的标本。具有宝贵学术价值的物品,我考虑捐给大学及博物馆,但我无从分辨哪些是宝贵的。即使要卖,也完全不清楚要找谁来买。

我请来专家挑选,将一成左右捐给数个单位,其余的全处理掉了。即使制作精良,仍是无用之物。

然后第二个令我头疼的,是超过三代搜集而来、数不胜数的书籍。

我也想过干脆全部清理掉算了。因为我以为书籍就像标本一样,即使千辛万苦找到买家,也只能卖出一成。然而看样子我错了。

如果相信参与事件的古书肆的说法……没有一本书是卖不掉的。

他说即使卖不掉,也有大学和图书馆等地方愿意接受捐赠。因此我决定将藏书全部交给那位古书肆——中禅寺秋彦处理。

一切都交给我——他答应。

“从你的话听来,那似乎不是门外汉能估价的。辛苦你如此详细地列出明细,而我看也不看就盖章,似乎很失礼……不过这个数字就可以了。”

总额比我原本预估的高太多了。

再说……

即使卖书赚了钱,最后也都要全数捐出,漫天要价也没意义。中禅寺说了句“谢谢”徐缓地行了个礼。

“我会在一两日内安排好搬出事宜,再行联络。付款方法及日期到时候再……”

不——中禅寺抬起头来。

“不,在那之前,我还有件事情要商量。”

“呃……什么事?”

“有样东西不能卖。”

“意思是……无法标价吗?”

“不是的。”

“那……是没有人要买吗?”

“也不是,研究者应该想要。事实上的确有人开口说想要了。它具有不凡的史料价值。不过它……该怎么说呢?”

中禅寺蹙起眉头,递出一张纸。

“我做了张一览表。这上头的五十册并非市售的商品、所谓的书籍。简而言之……是由良家的记录吧。”

“是……私人的记录吗?”

“没错,就类似日记。”

“这……”

本来就不该是由旧书店经手的商品吧。日记本之类的也可以当成商品来卖吗?

“这跟刚才的蔬果店的比喻不是一样的吗?”

日记不会有人要买吧。但古书肆摇摇头:

“不,不一样。写下这些文书的,是身为公卿,亦曾任职于明治政府中枢的由良公房,以及知名明治儒学家的孝悌塾的塾长由良公笃,还有在大正时代被誉为梦幻博物学家的由良行房。这个呢,是足以成为历史性研究资料、思想史研究资料的一级古文书。”

“古文书……?”

没错。

即使在宅内只是一份日记,但拿到外头,就成了古文书吧。

“这是自江户末期到大正时期的公卿华族的亲笔文献,会有人想要的。不过它同时也是由良家的私人记录……当然,是否要公开它,应该由由良家的子孙,也是它的所有人——现任当家来判断吧。不过他本人宣布放弃这个权限……”

因此状况变得有些复杂——中禅寺说:

“我们以处理所有的书籍为条件,承包这个事项,因此同业把它和其他文献以同样的方式处理。我在与买家交涉之前发现这件事,暂且押下不办……那么,该如何处置它呢?”

“这……”

该由我来判断吗?

的确,财产的去向,小至一粒灰尘都交由我全权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