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烈奔(第12/12页)

然而下楼出门,几个人的马匹都好自低头吃草,唯独凌郁的坐骑不在。打扫院子的店小二指指北方,说那位穿白衣裳戴蓝斗篷的姑娘往那边去了。徐晖急忙上马,顺着小路追去。

徐晖心中忧虑。黎静眉说话尖刻,凌郁这样的性子,哪儿受得了别人在背后那般数说?疾驰数里,始终不见凌郁踪迹。徐晖正焦急间,但见迎面缓缓走近一个白点,却是凌郁骑马回转来。

“你上哪儿去了?急死我了!”徐晖策马奔到近前说。

“出来走走。”

凌郁脸上淡淡地毫无表情,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但她那匹坐骑正吁吁喘着粗气,显然是刚疾驰不久。对她这股凡事闷在心里的要强劲儿,徐晖看在眼里,心疼之余,又有些怨她竟待他这般生分。

徐晖调转马头,和凌郁两马并骑,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别把静眉那些话放在心上,她不过是小孩儿脾气”。

凌郁不应他话,低声自言自语道:“驴不驴,牛不牛,驼不驼,鹿不鹿……”

“你说什么?”徐晖茫然地瞅着她。

“她是小孩儿脾气,可说得也不是全没有道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我到底是谁,是什么样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凌少爷,还是海潮儿?是一介小小平民,还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分不出来,什么时候我是假装,什么时候是真人。”凌郁轻声说着,仿佛是议论旁人。

徐晖深深望进凌郁眼睛里去:“你是海潮儿也好,是凌少爷也罢,对我都是一样的”。

凌郁转过脸来,冷白的脸上闪过一片光彩晶莹。徐晖双腿用力一蹬,从马背上纵身跃到凌郁身后,轻轻捉住她双手。两人同乘一骑,什么话都不说,任马儿漫不经心地往前去。所谓天荒地老,有时候不过是如此寂静的片刻光阴。

返回客栈,徐晖说去看慕容旷,凌郁止步道:“我才不愿意去看那丫头脸色!”

“这会儿静眉肯定不在。再说,你总不能为了她,连慕容兄都躲着不见了吧?”

“阿晖,我……我有点儿怕。”凌郁咬住嘴唇:“大哥他心里会是怎么看我?”

“若我跟你说你大哥是坏蛋伪君子,你心里又会是怎么看他?”

“随你怎么说,我才不信!”

“你既如此,慕容兄对你不也是一样?”徐晖微微一笑:“他待你真心诚意,你又何必自寻烦恼?”

凌郁心头一松,旋即释然。

慕容旷正半靠在床上翻看一卷《唐人传奇》,见徐、凌二人进来,便展颜道:“你俩怎地才来!可要憋闷死我了!你们瞧瞧,我全都好了,益山这个死脑筋硬是不许我下床!”他说着便要起身,被旁边的龙益山一把按住:“这可使不得!让你十二个时辰别动真气,你就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吧!”

凌郁见慕容旷脸色虽尚苍白,但眼中已回复了平日神采,稍觉安心,走上前说:“大哥,你就听了益山兄的吧!”

慕容旷转向徐晖:“徐兄,你也是他们一伙的吗?让我出去透透气也好哇!”

徐晖笑道:“慕容兄,不是我不想帮你,可昨日你那一下,真个把大伙都给吓着了。凌郁更是寝食难安。你若再不好生养着,她怕是也要跟着病倒了”。

慕容旷看看凌郁,见她正关切地望向自己,心头一暖。他拾起书卷来递给她看:“这篇《虬髯客传》真是妙极,你且看这里”。

凌郁低头默读,不禁莞尔微笑。徐晖问她有何好笑。她便道:“这一段讲的是隋朝末年李靖、红拂女与虬髯客初次相见之事。红拂女正立于客栈床前梳理长发,忽然来了一个大红胡子,斜靠于床上看她梳头。那红拂却毫不生气,慧眼识英雄,三言两语便与他义结兄妹”。

慕容旷接道:“说来那虬髯客甚是无礼,难得李靖与红拂并不见怪。三人环坐一处,虬髯客见锅里煮着羊肉,也不客气,说俺正好饿了。李靖便去集市上买了胡饼回来。虬髯客从腰间抽出匕首切肉,三人一起热热闹闹地分吃了”。

徐晖心中一动,朗声笑道:“如此胸襟磊落,惺惺相惜,真是痛快!说得我倒饿了,不如也煮上一锅羊肉,驱驱风寒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