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情迷(第2/10页)

“我不在乎你什么样,现下这般便好。”凌郁深深凝视着他。

那个阳光柔软的午后,他们亲吻了所爱的人。他们手拉着手在桂树林里奔跑,和飘飞的桂花一同起舞。他们躺在松软的草地里,张开嘴,让从树上落下的桂花落进他们嘴里来,再顺着喉咙咽到肚子里去,只留下满齿余香。他们并肩坐在桂花树下,看彩霞染红了西边的天空,光彩流丽炫目。

“阿晖!”凌郁枕在徐晖肩膀上,轻声叫他。

“嗯。”徐晖侧头吻吻她的前额。

“你说世上还有这么美的地方吗?”

“我曾经到过北方的草原,那儿有世上最了不起的星空,就像你的眼睛那么美!”

凌郁双眸璀璨,热切地说:“那我们便不回去了!我们去看你说的草原好不好?”

徐晖受了她的感染,冲口道:“好哇,我们就去看草原!”

“真的吗?”她扬起脸来望着他。

在她清澈的眼中他看到他自己,顿时惊醒了。他知道这不是真的,他不愿现下放弃司徒家族,放弃触手可及的大好前程。他心里装了太多想往,一样都抛不开。

她在他的眼中也看见她自己,于是跟着惊醒了。她真能离开司徒峙吗?她真能过另一种生活么?她对未来殊无把握,只得敷衍地笑笑:“我说着玩呢!要真这样跑了,只怕义父以为我们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天涯海角也要派人抓我们回去。”

徐晖瞧出凌郁笑容里的寂寥,握住她的手说:“海潮儿,将来我一定会带你去看这世上最好看的星空。等有一日咱们谁都不怕了,连你义父都不用怕了。到时候我就带你去草原,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某种激动而坚定的力量从徐晖手掌心里一脉脉传递过来,凌郁隐隐觉得不安,便又把头靠在他肩头,压下这内心忐忑。

这天他们在桂树林里流连了整个下午,黄昏凌郁换回男装,和徐晖赶到临近的镇上歇脚,翌日才回到姑苏。远远望见城门底下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到近前一看,正是他们的朋友高天。

徐晖催马上前,奔到高天跟前招呼说:“阿天,你怎么在这儿?”

高天说:“主人接到临安飞鸽传书,知道你们这两天就到,左右总不见人,就叫我来迎迎。我最爱干这接人的差事,要是送人,我就不来了。”

徐晖掉头瞅了一眼跟上来的凌郁,心想,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司徒峙的掌控之中,即便真想不顾离开,又谈何容易?

三个人进城回到司徒家族。徐晖有满肚子的话想跟高天说,却见他耷拉着头心不在焉,当下也不便多言,拍拍他肩膀说:“我跟凌少爷先去给主人请安,咱们晚上在林红馆见,喝他个痛快!”

高天嘴角一抽,欲言又止,只露出一个苦笑。

凌郁和徐晖穿过水上长廊,来到司徒峙书斋。司徒峙正端立于书案后执笔写字。二人不敢打断,静默地陪在一旁。过了良久,司徒峙才放下毛笔,也不抬眼,只道:“郁儿,你过来瞧瞧,义父这幅字写得如何?”

凌郁走到书桌旁边,只见宣纸上写的是《古诗十九首》第一首中的最后几句:思君令人老,

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

努力加餐饭。

这首诗是写对远游之人的思念之情,笔调朴素深沉,但并不自怨自艾,而是在顺应天命中自勉不息。司徒峙用笔沉稳有力,骨架嶙峋,棱角分明,十分瘦劲却又富有弹性,更显得古诗苍凉坚韧,饱含深情。

凌郁默念着这几行字,心脏轻轻抽动了一下。义父为什么写这首诗?他在思念何人?

“义父从前喜欢王羲之的行书,用笔行云流水。如今改习瘦金体,也写得这般挺拔劲健!这竖画势如竹节,撇捺则形似兰叶,通篇看起来犹如峨冠博带,实在有当年道君皇帝‘铁划银钩’的大家风范!”

“可不是我写得好,是笔实在好!”司徒峙笑着抬起头来,从笔架上抽出两管毛笔:“这是前两日湖州送来的上好狼毫。你素来喜欢这些玩意儿,拿去用吧。”

凌郁垂首接过来。不知觉间司徒峙笑容已渐渐收敛:“我年轻时跟你一样,偏爱行草,写起来心里舒坦。如今年纪大了,反倒越来越明白了隶书和楷书的好处。这工工整整的一笔一画,可都需要沉下心来,拿稳了笔写。心稍微一分神,手稍微一抖,这个字可就走样了。”

凌郁和徐晖听出司徒峙话里有话,心上都有些忐忑。凌郁偷偷扬起眼角,只见司徒峙双眼布满血丝,似乎连日未能安寝,不胜疲惫。然而他目光依然沉着枭庆,甚至都未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对自己此番死里逃生殊无牵挂之情。凌郁心头不由一阵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