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旷(第8/13页)

韦太后愣了一会儿,扬起下巴冷笑道:“你以为光凭一封莫须有的信,天下人就能相信你们这些不入流的江湖草莽吗?”

“太后怎断定只这么一封信?那我不妨再问一句,太后你在金国上京时的夫君,也就是金主四伯父,又是谁欲置他于死地?他究竟是怎么暴毙而亡的?”

韦太后被噎住了,额头上青筋隆起,鼓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慕容旷几乎是推心置腹地说:“太后,这些个闲言碎语要是传到长白山去,那帮野蛮人还不都跳出来要你抵命?皇上当然是不能把你老人家给交出去,到时候再度开战,女真人铁骑南下,一过长江,就会直逼临安。固若金汤的汴京都丢了,更何况小小一座临安城?临安,就是临时偏安哪!安得了一时,安得了一世吗?”

韦太后眼皮抽动,低声说:“我让你们走,你们可能保证不在外面胡言乱语?”

“我们也不想看到太后你老人家变成街头巷尾的议论谈资,更不愿你成为国破家亡的千古罪人。”

韦太后气势已堕,虚弱地最后抵抗着:“你们可以走,但这小子偷了我的东西,可得还给我。”

徐晖在凌郁怀里做出挣扎的姿态:“太后你的画根本没在我身上,肯定是被那伙强盗给偷走了。我拿什么还?”

凌郁心中一动,韦太后这般焦急,原来不是为了那封信函,而是丢了什么画卷。

慕容旷趁韦太后将信将疑、心神不定之际,朝凌郁递了个眼色,随即向韦太后大声说:“太后,你丢的东西可真得问你的御林军了,或者问问你的侍女也行。我们就不多叨扰了,告辞!”说罢携着凌郁、徐晖飞身出了寝殿。

背后并未传来韦太后的喊叫声,三人微微松了口气,避开巡夜侍卫,翻过钱湖门,跃出了凤凰山重重宫闱。

慕容旷带头向西湖畔奔去,徐晖和凌郁紧随其后,跑进一片宛转曲折的荷花荡。荷花已谢,却有淡淡花香卷着荷叶清新扑鼻而来,顿时去了三人的困乏。高大挺拔的荷叶在夜风中微微摆动,仿佛层层山林起伏,正是最佳的隐蔽之所。

凌郁和慕容旷除下面罩,露出本来面目。徐晖见到慕容旷,眼前陡然一亮。其实旁边一身男子打扮的凌郁俊美尤胜,但慕容旷之英俊却是澈透开阔,有如天地初开。他眉目间饱含一片恬淡真挚的赤子之情,使人见了既觉得可敬慕,又觉得可亲近。

凌郁为两个年轻人相互引见,简要叙说了自己被慕容旷带到城外竹林后的情形。徐晖虽觉这两人的金兰之好结得未免过于仓促,但知凌郁行事素来出人意表,又见慕容旷的确气度不凡,但也不以为忤。看过司徒峙的密函,徐晖方明白适才慕容旷凭什么理直气壮质问韦太后意图谋害已成金国阶下囚的前朝皇帝。他心存疑惑地问:“可是慕容兄,你又是怎么知道金主四伯父的死也和太后有关呢?”

慕容旷狡黠一笑:“其实我是胡猜的。当年被虏到北方的后妃和公主,很多都作为奖赏赐给了金国贵族。我只知道韦太后在上京被迫下嫁给金主四伯父,后来她这位夫君生了急病暴毙,再后来她当了皇帝的儿子就答应下金人的割地条件,把太后给换回来了。这些事对朝廷和太后的名誉都不好,他们自然不愿再提。可我总觉得事情颇有点儿蹊跷,既然太后怕那个孝慈渊圣皇帝或会危及自己儿子的皇位,因此就能够生出害人之心;那为了尽早返回南朝,她怎么就不可能暗害金国的丈夫?”

“看韦太后的表情,这一问可是击中她的要害了!大哥真个是神机妙算!”凌郁道:“阿晖,你又是怎么会被太后给关起来的呢?”

“事情真是出乎意料哇!”徐晖长出口气,给他们讲述自己在皇宫被迷倒后的经历。

徐晖醒来的时候,宫殿里寂静无声,正午的阳光透过纱橱漏进点点滴滴的光粒,浮尘在阳光里悠悠飞舞。这是一天之中最容易让人懈怠的光阴。那个中年宫娥还倒在门边,纱帐之后的韦太后也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徐晖轻轻唤了几声太后,没人应声。他略一迟疑,撩起纱帘,俯身又叫了两声太后。韦太后的眉头皱起,缓缓张开了眼睛。

“……你是谁?”韦太后迷茫地问。

“草民是姑苏司徒家的信使。”

“信呢?”韦太后坐了起来。

“适才信被一个蒙面人给抢走了,他还用迷香迷倒了咱们。”

韦太后点点头,吩咐徐晖伸出右臂搭以借力起身。她掸拭衣衫浮土之时,一卷画帛从她袖中掉落,滚到几步之外的柱子边上。徐晖顺手捡起,画帛的系带松开了,露出“洛神赋图”四个字和里面若隐若现的笔墨勾勒。他也不便多看,径直把画帛交还给了韦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