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章 公元2048年(第21/30页)
游佐置若罔闻地继续道:“我的意见陈述完毕。接下来,我希望听听阁下的真实想法。对《百年法》,阁下意欲何为?”
鸿池首相一言不发地将小酒杯拿到嘴边,没有喝就将杯子放回桌面。“我也读过《光谷报告》。实施《百年法》的必要性,我心里很清楚。可是,你忘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不,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或许是在故意回避这个问题。”
“你是说抗拒《百年法》的人?”
鸿池首相愕然道:“你果然是在故意回避?”
“我认为,《百年法》的必要性和针对抗拒者的对策是两个不同的问题。”
“你说得有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抗拒者?我知道,美国的对策是立即执行死刑,中国和韩国也一样。但这里可是日本。你真的认为,在这个国家可以执行这种刑罚吗?”
“只要获得国民的普遍认同,就很有可能执行。”
鸿池首相的眼神暗淡下来。“普遍认同?这如何做到?”
“阁下,并非全体国民都反对《百年法》。新一代应该就是赞成的。因为《百年法》的实施会迫使老一代下台,这正是他们所希望的。此外,即使是老一代中,也有人通晓事理,这些人是认同《百年法》的存在意义的。反对者大多是被感情左右了。”
“所以才难以驾驭。”
“不错,对被感情左右的人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那你有什么高招?”
“在如何处罚抗拒者的问题上,美国和欧盟也都曾十分慎重。但现在,‘抗拒者一律处死’已经成为常识。这是为什么?”
“不要再拐弯抹角地说话了。”
“因为领导人的态度十分明确,而且一以贯之。比如美国,总统的演说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当时的美国总统乔治·霍华德甚至搬出了美国的历史和建国理念,激发每个国民作为美国公民的自豪感。这次演说之后,美国社会的舆论氛围为之一变。遵守《生存限制法》是美国公民的义务,抗拒《生存限制法》则是被鄙视的卑劣行为——这样的认识彻底植根于国民当中。当然,抗拒者多少还是存在,但已经听不到反对揭发并处死这些人的声音。如果默许抗拒者存在,美国社会将会怎样?总统在演说中传递出的危机意识深深地触动了全体国民。”
“你是让我做同样的事?”
游佐紧盯着首相。“是的。”
鸿池首相脸上浮现出狡黠的微笑。“在美国,担负这一任务的是总统。那日本也把这一任务交给总统怎么样?”
《日本共和国宪法》规定,每隔四年,由国民公开选举总统。可是,日本总统没有美国总统那么大的权力,只有在接待外宾和举行各种典礼的时候才被拖出来,只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存在。
“我也是由总统任命,首次担任内阁首相的。”
宪法确实规定,总统拥有任命首相的权力,但这只是形式。首相的任命必须得到议会的承认,无论总统如何指定,得不到议会的承认就是无效的。所以,事实上总统不过是追认议会选举出的首相而已。
游佐按捺住愤怒,道:“阁下,您是打算逃避责任吗?”
鸿池首相不慌不忙地说:“我不过以常理言之罢了。”
“我听着不是。”
“那你听着是什么?”
“我听见的是,您不愿意充当被国民憎恨的反面角色。”
“喂,游佐君!”友成大臣唾沫横飞。
但鸿池首相只是笑着说:“你果然了解我啊。”
“我深知自己十分冒昧,但我还是要向阁下谏言。”
“你忸怩什么?痛快说出来吧。”首相始终保持着愉悦的表情。
“我认为,能否成为伟大的政治家,关键在于是否有气量为了国家做坏事。”
“但做了坏事,支持率就会下降。支持率下降了,选举就会失败。选举失败了,我就只是普通人了。”
“如果不得不做坏事,那最好能一鼓作气,毕其功于一役,将损失控制在最小限度内。只要国力恢复,再次获得国民支持是很容易的。民众都是善忘的。”
鸿池首相脸上挂着笑,眯上眼睛。
游佐继续道:“即使领导人做坏事,只要态度坚决,民众也会萌生敬意。相反,即使领导人是个好人,但缺乏主见,也会遭到民众鄙视。领导人的大忌就是迟疑不决、摇摆不定。”
“嗯……马基亚维利[10]?”
“如果您担心被民众怨恨,不惜将国家置于险境,那么阁下,请您立刻辞去首相的职务。”
友成大臣面如死灰,口不能言。
但鸿池首相似乎更开心了。“你果然跟传说中一样,是个有趣的人。”
“万一从阁下的口中泄漏出冻结《百年法》的言论,国民的思想就会陷入混乱,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这一点,请您务必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