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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象用象鼻从侧面攻击,将他撂倒在地。灵活的象鼻像大蟒蛇一样卷曲起来,缠住他的双腿。安德森拼命踢打试图挣脱,同时努力尝试抓住门把手。象鼻却缠得更紧。他的大脑开始充血。这头巨兽或许想将他拍死在地上,就像掐死一只吸饱血的蚊子,他心里想着。但就在这时,巨象开始把他拖向阳台。安德森极力把握最后的机会――抓了一下阳台的栏杆。紧接着,他的身体飞了起来。毫无阻碍地飞了起来。

巨象欢欣鼓舞的叫声在工厂中回响,而这个时候,安德森已经在空中飞出很远了。工厂的地面冲向他。他撞在水泥地面上,无边的黑暗立刻将他吞噬。躺着等死吧,一了百了。但安德森还是下意识地挣扎着。他想站起来,想打个滚,想随便做点什么――但他完全动不了。

视野中逐渐出现了彩色的色块,似乎在尝试组合起来。巨象已经很近了。他能闻到它的味道。

大片的色块组合起来。巨象的身影还在逼近,那锈红色的皮肤,包裹着熊熊燃烧的上古的怒火。它抬起一只脚,要把他踩成肉泥。安德森向一边滚去,但他的腿完全不能动弹。他甚至连爬都不能爬。他的手在水泥地面上急切地抓挠着,却完全无法着力,就像在冰上爬动的蜘蛛。他的速度太慢了,没法躲开。上帝啊,我不想这样死掉。不想在这种地方就这样死了……他就像一只被抓住尾巴的蜥蜴,既不能起身也不能逃跑,只能等死,等着在巨象脚下变成一摊肉冻。

巨象呻吟着。安德森回头看去。那畜生的脚已经放了下来,它开始如喝醉了一般摇摇晃晃,长鼻子喷着粗气,然后,它的后半身再也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像条狗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让人在恐惧中生出荒谬之感。它的脸上似乎露出了迷惑的表情,那是发现自己不能再控制身体的惊讶。

巨象的前腿缓缓在它的脑袋前面摊开。它呻吟着,整个儿倒在了稻草与粪便之中。巨象的眼睛落在与安德森齐平的高度。这双大眼睛如人眼般凝视着安德森的双眼,不断的眨动显示出它的困惑。那根象鼻再度向他伸来,笨拙地拍打着他的身躯;这象鼻仍如巨蟒般充满了力量,但已失去了协调性。巨象张开大嘴,不住地喘息,口中呼出的甜腥热气吹过他的身边。巨象的鼻子戳向他,推动着他,但没法再把他卷起来。

安德森拖着身体,缓缓移出巨象可以够到的范围。他先是双膝跪地趴着,然后强迫自己站立起来。他头晕目眩,摇摇晃晃,但最终控制住了自己的双脚,牢牢地站在地上。巨象的一只黄眼睛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狂怒已经消散,长着长睫毛的眼皮眨动着。安德森想知道这动物心里在想什么。它能感到毒素正在破坏它的神经系统吗?它是否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或许它只是感到疲倦而已?

站在远离巨象的地方,安德森对它产生了同情。四根被野蛮地锯掉的象牙只留下粗达一英尺的椭圆形残桩,表面灰暗且凹凸不平。巨象膝盖上的疮仍在流出脓液,连嘴里也全是疮痂。这即将死去的动物无声无息,肌肉已被麻痹,只剩下胸口还在起伏。它只是一头遭到虐待的动物,虽然充满巨力,却从来不以战斗为使命。

巨象呼出最后一口气,身体彻底松弛下来了。

人们蜂拥至安德森的身边,大声叫喊着,用手拉扯着他。穿着红色和金色工会制服的人、穿着绿色的强力弹簧公司制服的人,以及吃力地爬上巨象尸体的看象人,他们四处奔跑,试图帮助伤者、寻找死者。

有那么一瞬间,安德森似乎感到耶茨正站在他身边,吸着香烟,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团糟。“你还说你一个月就走。”然后,福生出现在他身边,低沉沙哑的声音,单眼皮的黑眼睛,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伸向他的脖子,然后带着一手的鲜血收回来。

“你在流血呢。”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