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古德瑟(第5/7页)

我们才睡不到两小时,就被冰层突然破裂及移动的声响吓醒了。只见一整片冰上下摇晃,令人感到十分不安,我们全都慌忙地爬到帐篷出口,状况不明地团团转。船员们开始拆帐篷,忙着把东西装到小船上,克罗兹船长、考区先生及大副德沃斯大声叫大家镇静。几位军官说,我们附近的冰并没有破裂迹象,只是稍微在晃动而已。

冰晃动了约一刻钟后又静了下来,脚下的冰海表面再度坚固得像石头。我们再一次爬进帐篷里。

一个小时后,冰层摇晃及破裂的情况又来了。许多人又和之前一样,冲到帐篷外的寒风与黑暗里,不过一些比较勇敢的船员这次都留在睡袋里。没过多久,我们这些受到惊吓的人又爬回味道很糟、挤满人的小帐篷里。帐篷里充满鼾声,船员睡觉时排的废气,湿睡袋中一个个交叠的身躯以及几个月没换衣服的船员们的浓烈体味。我们脸上带着窘困回来。幸好帐篷里面太暗了,没有人会注意到。

隔天一整天,我们非常辛苦地拉着小船朝东南方前进,脚下的冰面不会比紧绷的软橡皮结实到哪里去。冰上开始出现裂缝,在某些地方,我们已经看见介于冰层表面与海水表面之间的六英尺厚冰。我们已经不觉得是在穿越冰原了,反倒认为自己是在一片随着波浪起伏的白色海洋里,从一块浮冰跨越到另一块浮冰上。

在这里应该顺便记录一件事。我们离开被冰四面包围的湖后,第二天晚上,我又开始忙着尽我的职责去检查已故同伴的私人物品。利铎中尉的侦察队驾着捕鲸船离开时,这些东西大多都留在通用储物区。我找到前桅台班长培格勒的小背包,里面有几件衣物、几封信、几本书、一把牛角制的梳子以及其他个人用品,没想到我的助手约翰·布瑞金这时问:“我可以拿走其中一些东西吗,古德瑟医生?”

我吃了一惊。布瑞金指着那只梳子和一本有些厚度的皮制笔记本。

我看过笔记本的内容。培格勒是用一种相当粗浅的密码写的,把字及字母的顺序都倒过来写,每句话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个字母都大写,就像它是第一个字母。虽然笔记中记载了一些过去这一年我们发生的事,或许会让他的亲友想读一下,但是从我们弃船前后的那几个月开始,这位前桅台班长的笔迹、语句结构,更别说他的拼字,都变得愈来愈潦草、难以辨识,到后来甚至根本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字。有一处写着:“死啊,你的毒钩在哪里?在安慰峡湾的坟墓哪!那些到现在还在怀疑……(下一行字刚好位在笔记本沾到水的部分,所以无法辨认)……那染工悦。”

在那一页背面,我发现培格勒用抖动的手画了一个圆,圆里写着“惊恐营所在”,日期已无法辨识,不过那应该是在四月二十五日。旁边一页有些文字片断:“我们有很尖苦的路要走……我们会想喝点甜酒润喉……是……我所有的烈酒……因为我想……时间……我应该……二十一日夜里好。”

看到这里,我猜培格勒记录的是四月二十一日的事,当天克罗兹船长告诉聚集在一处的惊恐号与幽冥号船员说,他们最后一批人隔天早晨就要弃船,离开惊恐号。

换句话说,这些只是一个识字不多的人留下的潦草字迹,而不是哈利·培格勒对于自己的学识或技术的深刻反省。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我问布瑞金,“培格勒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医生。”

“你需要一把梳子?”这个老助理的头几乎秃了。

“不是的,医生,只是用来纪念他。只要这把梳子和笔记本就好了。”

这实在很不寻常,我想,因为在这时候,每个人都想尽办法减轻负担,而不是把厚重的书再加到要拖运的行李里。

不过,我还是把梳子和笔记本给了布瑞金。没有人要培格勒留下的衬衫、袜子、毛质裤或圣经,所以隔天早上我就留在要丢弃的东西中。整体来看,培格勒、利铎、瑞德、贝瑞、魁斯比、贝慈、西姆斯、温佐,以及塞特等人要被抛弃的个人物品,构成一个令人悲伤的小型死者纪念碑。

隔天早上,七月十二日,我们开始在冰上发现更多摊血。起先船员们都很害怕又要看到更多同伴的尸体,不过克罗兹船长随即带我们到比较大滩的血那里,让我们看到躺在那一大片星形、深红色血泊中间的是一只白熊。在到处是血迹的冰上,全都是被杀害的北极白熊的尸体,不过大多只剩下被击碎的头、沾满血迹的白毛皮、断裂的骨头,以及熊掌等等残尸。

刚开始船员们松了一口气。但是,很明显的问题就来了:是谁杀死这些巨大的掠食者,而且就在我们到达这里的几个小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