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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志勇只顾着撬罐头,“从我认识你到现在,就没见你生过病。你是不知道发烧有多磨人,整个人都要脱层皮。一会儿你尝尝水果罐头,听人家说酸酸甜甜,应该还不错。”说这话时,赵志勇似乎又忘了自己不是来探病的。他到底是个善良的人,一不小心就会忘记那些被人硬塞在脑子里的恶意。

顾耀东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有些感动。

罐头依然打不开。顾耀东拿过去也研究了半天,用了各种办法,还是打不开。

“早知道不买这洋玩意儿了。”赵志勇抓耳挠腮。

顾耀东忽然笑了出来。

赵志勇很茫然:“你笑什么?”

“那年在游行现场维持秩序,我们两个被打得一起住院。我衣服掉了颗扣子,谁也不会缝。你跟我只能大眼瞪小眼,就像现在一样。”

赵志勇也笑了:“是啊。那时候躺在一个病房里,有说不完的话。”

“你还教我怎么去检验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

“都是跟杂志瞎学的,不过起码检验出来你喜欢沈小姐了,当年你还嘴硬不承认!”赵志勇蓦然有些感慨,“现在你们都订婚了。”

时间过得真快,很多事情都变了,但留在过去的那些真挚和开心变不了。一时间,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从前,可以无所顾忌地说笑。

“这些东西,我知道你平时也舍不得买来吃。谢谢。”顾耀东很真心地说。

然而他的话却无心地提醒了赵志勇来顾家的使命,于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伸出手,迟疑地捏了捏顾耀东的左肩,“跟我就不用客气了。”他生硬地笑着,又顺着往下捏了捏左上臂。

顾耀东一怔,抬头望着他。

赵志勇见他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反应,终于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真的,没事就好。”

这一瞬间,顾耀东忽然明白了赵志勇来的真正原因。刚刚的感动全然变成了笑话。

赵志勇还在自顾自地开着玩笑:“当年被一颗扣子难倒,现在被一个罐头难倒,我们两个还真是一点没变。”

“也不算是完全没变吧。”顾耀东说得很失落。

冷场了片刻,赵志勇努力找着话题,他忽然想起什么,兴奋地说道:“对了!有个好消息!你猜今天谁来警局了?”见顾耀东不说话,他又自问自答道:“夏继成,夏处长!现在是夏监察官!”

顾耀东很冷淡地“哦”了一声。

“你的夏处长啊!不激动吗?等你病好了,回警局肯定还能见到他!”

“在南京的时候就见过,夏监察官高升,我就不去高攀了。”

赵志勇哑然。两个人尴尬地坐着,赵志勇偷偷看了看顾耀东,两人目光对碰时,赵志勇赶紧笑笑,顾耀东回应了一个生硬的笑容,也不知还能再如何面对,他沉默地别开了脸。

送赵志勇离开福安弄时,不知为什么,顾耀东想起了赵志勇的妈妈。

“赵警官——”他朝赵志勇的背影喊道。

赵志勇赶紧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

“你妈妈的病好点了吗?”

“半个多月没收到信了,至少没有坏消息吧。”

“还是打算接她来上海动手术吗?”

“我还在攒钱。快了。”

“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这是真心话。”

赵志勇感动地看了他片刻:“谢谢。也是真心的。”

赵志勇转身走了。顾耀东望着他消失在弄堂口,只觉得心里特别难过。

这天晚上,在金门饭店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钟百鸣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夏继成。席上坐着警局几位副局长以及各处的长官。大家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夏继成不论做什么,始终都是用右手,左手要么放在桌上要么揣在衣兜里,似乎有什么不方便之处。钟百鸣喝着酒,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同样是在这个晚上,刑二处一帮警员还是去了以前总和夏处长吃饭的那家小饭馆。桌上摆着酒菜,他们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没有人动筷子,抱着一丝执拗的期待,一直等到夜色浓了,街上没有行人了,店里也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连老板都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桌上摆着几盘凉透的菜,四人沉闷地坐着,脸上尽是失落。

“处长可能真的分不开身吧。”于胖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小喇叭:“处长说尽量,‘尽量’的意思,应该就是不来了。”

李队长叹了口气:“散了吧。我去付钱。”

四人各自埋头戴警帽。就在这时,一个装烤鸡的纸袋子“啪”地放在桌上。四人抬头一看,夏继成穿着军装风尘仆仆地戳在他们面前,一脸不高兴:“我还没来,付什么钱?”

夏继成脱掉军装,把衬衣袖子一撸,一副准备开干的架势:“老板!来壶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