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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当然没有翻过这一页,带着骄傲和洒脱地说出这些,不过是在告诉自己,她应该,也必须放下了。
“但愿今后还会再见。”她朝他伸出右手。
夏继成没有回应她的握手,而是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
“后会有期。”
她愣了片刻,忽然意识到这个她等了很久很久的拥抱,是他们之间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于是她的眼泪静静地流了下来。
电车靠站了。顾耀东拎着一大桶海鱼下了电车,咸腥味惹得司机直皱眉头,他一边老实地笑着道歉,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水桶,生怕水洒没了,伤着他心爱的鱼。
好不容易到了夏继成的公寓楼,顾耀东拎着水桶在门口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回应。不知道是处长出门了,还是自己找错地方了。他只得又拎着桶下了楼,打算去找门房问问。
快到一楼时,他听见楼下有两个人说话,声音很熟悉。
“夏处长,我们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了。到南京以后,多保重。”
“你在上海也保重。”
“祝你大展宏图,一切顺利。”
水桶跌落地上,周围一片死寂,只听见水桶沿着台阶哐哐当当滚下去,仿佛是希望破碎的声音。
水桶一直歪歪扭扭滚到了夏继成面前。他循着水迹朝楼道望去,只见楼道里几条海鱼七零八落地蹦来蹦去,顾耀东埋着头,一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了。
他抬头望向夏继成:“处长,你要离开上海?”
“对。”
“还回来吗?”
“不知道。”
顾耀东怔怔地望着他,这算是什么回答?
“顾耀东,明天,警局见。”夏继成头也不回地上了楼。那一瞬间,他看见顾耀东又变成了那只被人遗弃在走廊里的流浪猫,就像一年前来警局报到时一样。他真怕再多站一秒钟,面前的小警察就会痛哭出声。到那个时候,还能硬着心肠一走了之吗?
清晨,阴雨依旧绵绵地飘着。杨一学没有出来扫地,于是福安弄就好像没有醒过来一样。炊烟没有升起来,偶尔有不得已早出的人,也是行色匆匆,连声招呼也没有。就像这夏日里的低气压一样,一切都沉闷得让人提不起精神。
一宿未睡,也一宿未动。顾耀东就这样坐在地上,一夜之间消沉了许多,下巴上的胡楂也变青涩了。他的少年感,大概就是从这个夜晚开始褪去的。
刑二处门口围着警员朝里张望,还有些警员来去匆匆,似乎在奔走相告着什么重大新闻。刑二处门里没有人说话,李队长看着夏继成,赵志勇看着夏继成,除了无故旷工的顾耀东,所有人都看着夏继成。气氛和这鬼天气一样压抑。
夏继成已经不再穿警察制服了,他穿了一身便装,桌上放了个箱子,正一件一件把私人物品收进箱子里。
李队长:“处长,您要调走,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呢?这么突然,大家都有点接受不了。”
夏继成:“调令也是刚下来的。”
“您以后还回警局吗?”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走以后,应该会有新处长调来。我回不回来,你们都不会受影响。”
肖大头愤愤地一脚踹翻了椅子:“他妈的肯定是因为那封匿名信!处长替顾耀东扛了这件事,搞得自己要被调走!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干这种缺德事?”
赵志勇不自觉地缩着身子,耷着头。这不得不让人想起杨奎最厌恶他的一点,就是现在这样像某种令人生厌的软体动物,爬着,腻着。
“这和匿名信没关系,有没有这封信我都会走。”夏继成说得云淡风轻。
于胖子:“肯定是一处干的!他们死了个杨队长,又抓不到凶手,想拿我们顾耀东顶罪!”
肖大头:“别让我逮着!要逮着了,我让他尝尝被人背后捅真刀子的滋味!”
赵志勇心慌地打翻了杯子,手忙脚乱地擦着。
夏继成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说话,只是瞪了一眼肖大头:“肖德荣,我走以后收收你的脾气。”
肖大头嘀咕:“我心里不痛快!”
小喇叭:“哎,说了半天,顾耀东呢?”
李队长:“还没来。”
肖大头:“臭小子,良心坏啦?处长要走他也不来送送!”
夏继成看了看手表,走到窗边,心情复杂地望向小雨中的福州路。
顾邦才在客堂间看报,耀东母亲从灶披间出来:“儿子还没起床?”
“没动静。”
“都快中午了,这一觉也睡太久了。”
“兴许在莫干山累着了,愿意睡就多睡睡吧。”
正说着话,一阵咚咚咚的下楼声响起,二人刚朝里望去,一个身影就已经风驰电掣地冲了出去。等耀东母亲追到门口,弄堂里早不见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