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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慕吗?”赵志勇问道。

“什么?”

“人家都有柔情似水的女朋友或者老婆陪着,又是水果,又是粥。我们两个大男人,扣子掉了也只能干瞪眼。”

这时,门“咚咚”响了两声。

两人怔了一下,仿佛听到了天使降临的声音,“噌”地从床上坐起来。

赵志勇兴高采烈地喊:“请进!”

门开了,原来是既不柔情似水也不会缝扣子的夏继成,而且还两手空空。

两个病号失望至极:“处长啊……”

夏继成一瞪眼:“‘啊’是什么意思?”

二人装作没听见,赵志勇给他搬来凳子:“处长请坐,我去给您倒杯水。”

屋里只剩顾耀东和夏继成。

夏继成干巴巴地问道:“胳膊怎么样了?”

“上了药,不怎么疼了。”

“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提。”

顾耀东想了想:“处长,您会缝扣子吗?”

“啊?”

顾耀东摸了摸身上敞胸露怀的病号服,老实地说:“啊,您看,掉了。”

夏继成笑眯眯地:“给你缝扣子,要不要再换个尿布啊?”

顾耀东不吭声了。

夏继成白了他一眼:“副局长让你们安心住院,先不用着急出去。”

“医生说我们的伤其实不用住院。”

“警局需要你们在医院里躺着,你就乖乖躺着。过两天会有报社记者来采访你。”

“是关于这次游行吗?”

“对。应该怎么回答,会有人写好送来。”

顾耀东犹豫了一下:“处长,等我出院以后,还要参加这种行动吗?”

“害怕了?”

“不是害怕,是脑子糊涂了,不知道应该去做什么。你看外面那些人,就和福安弄的人一样,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游行的学生里甚至有我的邻居。”

“就算早上你们还在一个弄堂吃早饭,穿上这身衣服你就是政府的警察,这就是你的职责。”

“我的职责不应该是保护百姓吗?就因为他们说不想饿肚子,不想再打仗,就应该挨警棍甚至子弹?”

夏继成沉下脸来:“顾警官,你这样很危险。这些话到我这里为止,在记者面前,一个字都不能提。”

顾耀东有些沮丧,还想说什么,但是一看处长那张不近人情又不讨人喜欢的脸,突然就不想再说了。

夏继成看了他片刻:“路很长,别忘了自己在干什么就行。”他装作随意地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顾耀东:“在南京的旧书店买了本书。随便看看,打发时间吧。”

是那本英文版的《席勒诗选》。

顾耀东很意外:“处长,您专门给我买礼物?”

“帮副局长给太太买礼物,顺手买的。”他说得轻描淡写。赵志勇端着水杯回来,夏继成接过来喝了一口,便起身准备走了:“想吃什么就买,出院的时候我付钱。”

赵志勇高兴地:“是,谢谢处长照顾!”

夏继成离开了。顾耀东翻开那本席勒的诗集,看见扉页上手写着一句话——“人,要忠于年轻时的梦想”。字迹不张狂,但很有力量。他蓦然想起那年在看守所,陈宪民说过,曾经有人把这句话送给他,会是写字的这个人吗?顾耀东笑了笑,为自己不着边际的想象力。

“人,要忠于年轻时的梦想。”一年前他初入警局,这句话清晰地戳动过他的神经,如今又是这样。讽刺的是,当初他把这句话说给夏继成听,只觉得鸡同鸭讲,一个整日只知道啃鸡腿打麻将玩忽职守假公济私的俗人,哪里知道什么诗人,什么梦想?可是今天,这位无知又庸俗的处长却送了一本写着这句话的书给自己。

还是在布兰咖啡馆,还是那个座位,夏继成和沈青禾坐在一起喝咖啡。

沈青禾:“什么时候回上海的?”

夏继成:“今天。你说有情况汇报,什么事?”

沈青禾压低了声音,有些忐忑:“我怀疑顾耀东知道我的身份了。”

夏继成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紧张,喝了口咖啡淡淡问道:“他问你了?”

“不是。他什么都没有说过,只是我的感觉。他最近……总是过于关心我的安全问题。我回去晚了,他甚至会在弄堂口等我。那天晚上转移李谦钊遇到麻烦,他可能是听到枪声,竟然一个人冲出来找我,还学你的样子用警察身份掩护我。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份,他为什么这么担心我出事?”

沈青禾问得那么认真,带着一丝她自己察觉不到的幼稚。夏继成忍不住笑了。每每这种时候,他便会觉得面前这三头六臂的交通员还是十多年前那个简简单单的小女孩。

沈青禾被他笑得一头雾水:“这事关我的安全问题,你笑什么?”

“知道你的身份就一定会担心你出事吗?别忘了,他只是个没有政治立场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