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第7/7页)
沈兰正在房檐下看雨,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武伯英朝这边走来,自然而然起身朝屋内走去。武伯英的毛料西装不太吸水,落了一层细密亮白的水珠,在房檐下把水珠拍掉,趁机观察了周围,见没有异样于是走进房子,沈兰站在当场直勾勾看着他。
“你不是武伯英,你说了谎。”
武伯英不知为何旧事重提,不愿反驳而是反问:“你没对我说过谎?”
“我从不对你说谎,当然,除了那件事。”
武伯英不愿再争执,再争论也没有结果,最后还是那个假武伯英的判定。沈兰见他罢战,不好继续追问,咬着嘴唇不语。两人都不说透,想要看透对方心底。武伯英先败下阵来,把眼睛挪向别处,看着桌子上一堆东西。
沈兰顺着他的眼神努嘴道:“蒋宝珍昨天下午又来了,带着罗子春的未婚妻小玲。说她们出去玩耍了几天,回来看看我。”
武伯英想起罗子春就百感交集,眼睛不由得潮湿了。
沈兰盯着眼睛问道:“怎么了?”
武伯英不好意思笑笑,简要叙述了罗子春之死的前后,沈兰听完后也很吃惊,实在是想不到的事情。武伯英吸了一下鼻子,把泪水朝上提了提:“我实在不知道,怎么给玲子说。估计她还不知道,我一直在封锁消息。她和骡子感情太深,说不好恐怕要出问题。你多照看照看她,找机会说明了。”
沈兰为难道:“你托蒋宝珍去说,她和玲子,现在好得像姐妹。”
武伯英凛目看看前妻:“叫你照看她,不光是你个人照顾,也想通过你,找组织来照顾。现在形势太凶险了,免得玲子再出不测,必须动用你背后的力量。你能来当深谷,一定有地下配置,你不说我也知道。但是仅你的小组,还不能确保你们的安全,必须依靠老花的力量。你向组织汇报,罗子春死之前,已经被我发展成组织成员。罗子春为了保护我,自寻死路属于牺牲。玲子现在是烈士遗孀,必须得到妥善照顾,起码要确保安全。同时你也要注意安全,必要时要求组织,在你周围暗中保护。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沈兰接受关心想了一下:“我一定向组织请求,尽能力办到。你要给组织汇报的事情,现在也一并给我说了。”
武伯英简明扼要,轻声叙说了目前的情况,说了抓捕侯文选,说了遇见秦岭大队,说了鼓动侯文选去武汉闹事,又把罗子春之死说了一遍,加上丁一在城墙上被擒获的经过。沈兰咀嚼他的话,边记忆边思考。“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也是你最凶险的时刻,你比我们任何人都危险,也要万分注意人身安全。还好你和蒋宝珍发展了关系,她的身份地位,和她叔叔的职权,能够在有意无意间保护你。”
武伯英见她没有一丝妒嫉,摇头苦笑道:“我在半个小时前,刚跟蒋宝珍决裂了,把一切都说清楚了。正是因为罗子春,虽然她是被利用的,我也不原谅,就此分手,了断一切恩怨。”
沈兰吃惊之下,隐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欣喜:“你舍得?”
武伯英非常敏感,察觉到那丝惊喜:“怎么舍不得,我和她,纯粹是逢场作戏。宣案完结之后,我打算和你复婚,现在必须和她断绝关系,给将来做打算。”
沈兰隐藏得很好,冷脸道:“当时,提出离婚的是你,现在提出复婚的也是你,什么都是你主动。为什么我们的婚姻这么糟糕,就是因为你在什么事上,都总要占据主动。我们一复婚,必定暴露身份,必定会有人找后账。不说我个人愿不愿意,难道你不想再为组织工作了,难道你想让我也放弃给组织工作?”
武伯英被话呛住,回味过来垂头喃喃道:“是呀,我们俩,只有分开,才能安全。”
沈兰看着他的头顶道:“为了罗子春的死,你生了很大的气。之前为了王立的死,你就很愤怒。为了宣侠父之死,你也难以控制自己。我能理解你,你有最真切的体会,就有最刻骨的仇恨,你要报仇,你要报复。但组织密查宣案,不是为了报复,而是要遏制反共潮流。不是为了纯粹揪出幕后主使,而是要揭露丑恶嘴脸,达到团结抗日的目的。西安事变你亲历过,党的态度和目标你也清楚,这次事件也是个小西安事变,可以作为你行动的指导和参照。”
武伯英默默点头:“我现在更加明白,密查的真正意义。这次死的人再多,也比不过日寇杀的中国人万分之一。以斗争促团结,这是最终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