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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伯英听言气血上涌,竭力平静下来。“你这两年过得很难受,我何尝不是辛苦,中毒差点死掉,失去了和你的联系,失去了和组织的联络。我一直安慰自己,因为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所以我被留在西安等待时机。党不会轻易起用我,到最后我都无法自我安慰了,只能幻想。我被重新激活,如果不是国民党起用,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可是我等来的是什么,被激活的同时是你的背叛。”
沈兰心有惭愧,听了郝连秀的情况,更是有些后悔。“我和你得到的消息,是不对等的,是不一样的,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就像所有阴差阳错一样,是惋惜而不可逆转的,如果你要一直拘泥于此,我也没有办法。至于你说的起用,我何尝又不是这样,以为到西安来,是要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没想到只是给你做联络人。我这联络人,不过是表面上的,并不能指导和领导你,反倒是你成就了我。我前面说过,如果早知道给你做联络人,我是不会来的。前面你劝我离开,我不离开还是想帮你,但是现在发现,你独立到不需要任何帮助。如果你抓郝连秀,是想提醒我西安有多么危险,那么你做得已经足够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早已经做好了赴险的准备,只不过想和你一起承担,不是以夫妻的名义,而是以同志的身份。”
武伯英自然明白道理,别人棒喝也许不会顿悟,但沈兰身份特殊,轻轻一点就全参透了。他沉默了很久,还是不想谈论郝连秀的生死,然后才如释重负。“目前有个情报,需要你立刻报告伍云甫,不知是否能够办到?”
不信任让沈兰有些不舒服:“我虽然截至目前,还没有见过他,但是有办法,一定把你的情报送到。”
“一定要保证安全,情报和你都安全。”
“这你放心。”沈兰说完伸手索要。
“只是一句话,你记住——立刻在全城枯井中公开搜寻宣侠父尸体。”
“他要问为什么,我该怎么说?”
“你说了,他就不会问,只有照办。”
徐亦觉进办公室时,旧夫妻正在心平气和地说话,他觉得武伯英确实厉害,做了抓人的事又落了救人的好。徐亦觉丧气地坐下,沈兰见状知道不顺利,担心地问:“人呢?”
徐亦觉叹了口气,看着武伯英说:“不知道刘天章想干啥,拿着蒋主任手令,把郝连秀提走了。我问他要人,他说还有些麻烦,暂时不能放。没办法,这人六亲不认。这样,你先回去,我和武专员再商量商量。人是我抓的,我一定想办法放了,就算没有武专员的人情,光你校长的人情,我也会全力以赴。”
沈兰担心地看看武伯英,他也暗示她离开。
徐亦觉看见了安慰道:“你放心吧,有我和武专员,就是耽搁两三天时间。我让人开车送你回四中,顺便给校长解释一下。”
沈兰忧虑地起身,只好走出办公室。武伯英一直送到楼道口,徐亦觉把丁一叫出来,交代送沈兰,丁一得令连忙跟着下了楼。武伯英趴在栏杆上,看着前妻窈窕的背影,从楼门道出来,登上了丁一的汽车。汽车穿过明亮的日光射线,缓缓朝大门而去,渐行渐远,突然悲从中来。
徐亦觉陪在身边缓缓道:“刘天章说,昨天半夜,郝连秀自杀了。反过来怪我,说是发现了自杀苗头,才故意把人转给他。你冤枉我,他也冤枉我,这倒是个啥事嘛!”
武伯英惊讶地转头盯着他,似乎才知道死讯,刘天章果然细密,并未讲说实情。
徐亦觉努嘴指指汽车:“那给沈兰咋交代?”
武伯英长出一口气,做出大仇得报的样子。“死得好,该死。不用交代,你刚才说得很好。因为还有嫌疑,被中统多关几天。你给校长也这样解释,先拖着。”
徐亦觉抬眉认可,然后指着武伯英右肘弯的一块脏污。“什么东西,腐乳?”
武伯英低头一看,明白是郝连秀的脑浆,和着血就成了粉红色,早已凝结,突出布面。他不愿动它,微微一笑装作不以为意,实际心中栗然,极不舒服。看似一枪解除了郝连秀的痛苦,实际更多的是在解除自己的危险。只能安慰自己,那一枪真的解脱了他。落在了刘天章手中,招认不招认都会备受折磨,遭完所有的罪后再死,还不如先一枪解决。武伯英明白,郝连秀最大的痛苦应该来自心灵,笃爱信仰又背叛信仰,与其后半辈子让他沉浸于痛苦,还不如现在替他解决。更重要的,一枪替组织解决了很多麻烦,死了郝连秀却救了更多人,包括沈兰甚至自己。尽管有很多理由和益处,但那一枪毕竟是杀同志保自身,也把所有痛苦勾了上来。武伯英低头几乎不能自持,好在徐亦觉没有发觉,他才硬压了下去,从脸面上压了下去,却摧心裂肝,让胃肠极不舒服,有些中毒后遗症重新发作的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