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窑中的祈祷[37](第6/12页)
他看得出我并不满意。
“你看,神父,”埃克隆说,“在这样一场战争中没有简单的答案。居民区有时候会受到暴力侵害。有时会有平民的意外伤亡。那不是我们的错。”
这话说得太过分了。“不是?”我说,“从不是我们的错?”
他靠近我,指着我的鼻子。“听着,神父,你完全不明白这些士兵面对的是什么。上次派遣我亲眼看见两个叛军躲在一群伊拉克孩子身后向我们射击。你知道挨打却不能还手的滋味吗?我的陆战队员就是那么做的。他们宁可自己中弹也不愿冒击中孩子的风险。”
“那不同于现在的情况。”
“大多数陆战队员都是好小伙儿。非常不错的小伙儿。但就像他们说的,这是一个让你的良心饱受煎熬的战场。在我的第一次派遣期间,同一批陆战队员中的几个人向一辆超速驶向检查站的车开了枪。他们杀死了一家人,但他们完全遵守武力升级规程。那个司机不知是醉了还是疯了或是其他什么的,即使我们鸣枪警告他还闷头往前开。他们开枪是为了拯救战友的生命。那是件很高尚的事,哪怕你随后发现杀死的不是基地分子,而是一个九岁女孩和她的父母。”
“好吧,”我说,“如果布拉沃连干得还不错,那么查理连——”
“布拉沃连有很好的指挥官和一个平静的辖区。”他说,“士兵们训练有素。赛瑞斯连长很优秀。诺兰军士长是军中明星。他们连的枪炮军士是个弱智,但他们的排长都不错,或许其中一个除外,但他下面有个明星级的副排长。不是每个人都称职。对于查理连来说,想做任何的改变都太晚了,我们的屠杀连。但这是一场战争,一个屠杀连并不是你能拿到的最坏的牌。”
几天后,我把自己的担忧用稍显激烈的语气汇报给军法署,得到了同样的答复。罗德里格斯向我反映的问题只能和连长商量,由他酌情处理,除此以外别无他法。我觉得自己让罗德里格斯失望了,但我在军中没有丝毫权力。战争照常进行。
三周后,我们遭受了第十三起阵亡。杰拉尔德·马丁·沃伦坎普。炸弹袭击。又过了两周,第十四起阵亡。让保罗·塞皮翁。尽管查理连在这段时间有几起重伤,两名死者都不是他们的。
塞皮翁死后的一天,日课中有一篇祷文是《圣咏集》第一百四十四节:“上主,我的盘石,他应该常受颂赞!他教我的手能斗,教我的指能战。”[46]在备用的拖车小间里,我跪在行军床上,不禁语塞。我翻回上一篇祷文,它摘自《丹尼尔书》:“目前我们没有元首,没有先知,没有领袖,没有全燔祭,没有祭祀,没有供物,没有馨香祭,没有地方可以给你荐新,好蒙受你的仁爱。”[47]
我停止诵读,尝试用自己的话来祷告。我祈求上帝护佑我们的营免受更多伤害。我知道他不会。我祈求他让那些恶习曝光。我知道他不会。最终,我祈求他赐予我们内心的安宁。
继续日课时,我诵读的声音空洞漠然。
那天下午,我遇到罗德里格斯排里的另一名陆战队员,一名准下士。他没有丝毫缓解我的担忧。
“这他妈毫无意义。”他对我说。
这名准下士不是天主教徒,也不需要宗教性的心理辅导。他来找我是因为战斗心理辅导拒绝了他的要求——一张离开伊拉克的机票。对此我也无能为力,但我做了尝试。
“什么毫无意义?”
“这他妈的整件事。我们在干什么?我们穿过一条街,触发炸弹,第二天又穿过同一条街,而他们已经埋好了新的炸弹。就像是,你不断重复直到所有人都被炸死。”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这让我想起博登上尉。
我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他给了一个很长的清单。自从六周前他的两个朋友牺牲之后,他一直情绪不稳,时常暴怒。他会握拳猛击墙面,晚上辗转难眠,除非服用四倍最大建议剂量的安眠药。即使睡着了,他也会梦见朋友的死,梦见自己的死,梦见暴力场景,那几乎是创伤后压力症的全部症状——高度紧张、沮丧、气短、心跳过速,以及最强烈的、那种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极端无助感。
“我知道我不会活着离开战场。”他说,“日复一日,我别无选择。他们把我派出去送死。这他妈毫无意义。”
我试着让他谈些积极的事,一些他喜欢的东西,以确定他还紧握着某个活下去的理由。任何能让他保持理智的理由。
“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杀伊拉克人,”他说,“就这个。其他所有事都只是,只是麻木自己,直到最后能做点什么。杀人是唯一让我觉得有意义的事。不只是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