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9/10页)

高邦晋扬了扬两只手臂,“我也看看。”他有意让学生扶着他,一同站到牢门边,了望着悄然降临的又一个黄昏。

“猩猩到院坝来了。”小宁叫道。

里面有人应了一声:“当心,猩猩露面,总不会是好事!”

“我怎么看不见呢?”高邦晋把双手高高地举起来,抓着铁签子门,踮起脚尖了望。

“你看,那不是!”霍以常朝外边指了指,“猩猩都看到我们了。”

“啊,看见了,猩猩的脸色好象也比往常阴险……”高邦晋缩回手,担心地说着。但他确信,猩猩已经清楚地看见了他暗示的动作。

一会儿,便见猫头鹰带着一群特务冲上楼来。

“楼七室,5783号,出来!”

猫头鹰吼叫着,特务推开牢门,把高邦晋架走了。

过了半个钟头,在暮色朦胧中,高邦晋又回来了。他脚上多了一副脚镣。学生们围拢去,替他洗涤额角上新的血污。

“你脸色多不好,你的腿……”

“是猩猩打的吗?”学生们关心地问着。

“没有什么。”高邦晋淡淡地笑笑,不在意地摇摇脚镣,回答道,“泼水的事,敌人现在该发泄到了顶点。”隔了一会,高邦晋叹口气,又说道:“不过,以后,我们千万也别那么瞎闹了,很不好,很不必要。”

余新江笑笑,点头赞同着高邦晋的话。学生便沉默了,都低下头去。早上发生的事,还像一片乌云似的罩在他们心头。

高墙外边,突然响起了绝望的嘶吼,尖锐地飞进牢房来。

“……我……没有送信,没有……我冤枉呀!……我,效忠党国……十年呐,……冤枉,……我没有得一百块银圆呀……”

探照灯光划过夜空,白色的光柱指向嘶吼着的,在一群特务扭拖下,缩成一团的,那个作恶多端的狗熊。

高邦晋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很不满意,猩猩办事那么不利落,他担心,会叫狗熊嚷叫出乱子来的。高邦晋暗自观察着人们的神情,幸好没有什么变化……

人们不屑多看,各自回到自己的铺位,静静地躺下来睡了。

夜深了。竹梆声已敲过半夜……学生都睡熟了,余新江还没有来找高邦晋谈陈静被捕的事。高邦晋闭着眼睛,越想越觉得不妥,心里渐渐产生了强烈的不安,逮捕狗熊时的嚷叫,一定会引起怀疑。他觉得自己有被随时揭穿的危险。猛然间,心头一惊,他发觉自己失策了,安知余新江那封信不是假的,故意用来引他上钩的?当初,他为什么不仔细想想再行动呢?完了,他的真实面目已经暴露无遗了,如果再呆下去,他不知道将会遇到什么意外!头脑一阵轰鸣,他象看见周围黑暗中的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又像看见了徐鹏飞乌黑的脸,陡然狞笑起来……此刻,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一种求生的欲望,使他想逃。他睁大恐惧的双眼,正要想翻身起来溜到牢门口去,余新江已经回过头来看住了他。躺卧着的人群,在这漆黑的午夜,忽然三三两两地,不声不响地坐了起来。

“高邦晋,你起来!”余新江对着高邦晋,突然厉声地问:“你到底是谁?”

高邦晋陡然一惊,又迅速镇定下来,声音低沉,有力,而且带着强烈的不满。

“谁?新闻记者高邦晋。”

“呸!”

“你这是什么意思?同志!”

“谁是他的同志!”黑暗中有人愤怒地驳斥。“回答,你到底是谁?”

“我要抗议!即使我没有制止学生胡闹,你们也不能这样粗暴地对付自己人……”

“住口!给我站过去。”余新江的手朝牢房深处指了指。

“你这是对待受伤同志的态度?”

“站过去!”

在昏暗的灯光下,高邦晋发现,一屋人的神情都变了。余新江盛怒难犯的神情,还有满屋人的怒目,不由得使他不寒而栗。他顺着余新江指的方向蠕动着身子。同时又发现,几个人影,正向牢门走去。如果堵死了牢门,掉在这一群人手上,他就完了。他陡然回转身,扑向牢门,正要大声呼救,不料,黑暗中伸出几双铁钳似的手,一下子就把他凌空提起,卡紧了他的喉头……

“这,这是干啥子?”三个学生被惊醒了,诧异地问。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人们事先没有告诉过他们。

“老实点,好得多嘛!”沉重的膝头抵住高邦晋的胸膛,把他紧压在漆黑的屋角。

“他是坏人?”小宁不能理解,“他不是共产党员吗?”

三个学生默默站在一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等一会儿就知道了。”余新江告诉学生。

“门边注意点!”丁长发说着,拿下了平时衔惯了的空烟斗,“大家坐下来,慢慢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