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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平仲道,六贼固是可恨,但说到祸国根源,有一人还在六贼之上。燕青道,姚将军指的可是张邦昌吗?姚平仲摇头道,非也,张邦昌以前在朝中无足轻重,是钦宗皇帝即位后才擢拔起来的。说此人是汉奸魁首恰如其分,但误国魁首这顶帽子倒戴不到他头上。这误国的魁首,应当说是那个名冠京师的妖妓李师师。
燕青惊诧地道,姚将军据何而出此论?
姚平仲本不认识李师师,加之师师这时是改扮成了一个中老年民间妇女模样的,姚平仲丝毫想不到近在咫尺的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妖妓”,因而全无顾忌地说道,妖魅误国,自古而然,燕青壮士难道未闻过那妲己、褒姒、西施、貂蝉、玉环、飞燕的事例吗?尝有卜者云,那等妖魅俱为魑魅魍魉化身,降临人间,嫁祸于人。其近于民者,则致家破;近于君者,则致国亡。李师师亦属此类,我大宋沦亡即为明证也。是以民议汹汹,认为朝廷于诛杀六贼之时,亦应诛却李师师才是。
燕青在京城里就听段方说起过民间的这种议论,觉得甚为荒谬,现在又听姚平仲如此说,正要开口反驳,师师在旁不动声色地扯了他一下,抢先说道,将军所言极是,但不知这妖魅之祸如何化解?
姚平仲道,这却很难。大凡此等妖女,皆是魅力非凡,无论何等人物,一旦被其缠上便殊难割弃抛舍,除非是其魅自疏于人。但那妖精生来就是要媚惑人的,又焉肯自弃之呢?所以说我大宋之亡,恐是天意也。说到这里,姚平仲看看天色,对燕青抱拳道,时辰不早了,姚某要抓紧遥送上皇一程,以尽臣子之心,告辞了。燕青还礼道,后会有期。
望着姚平仲打马驰远,燕青回过脸来,欲安慰师师几句,师师却先笑了笑道,方才姚将军说的那些话,我早听了不知多少了,不消去理会它。燕青听了,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此地尚非安全地带,不宜久滞。燕青看到附近有一匹金兵弃下的战马,还在原地打着转,便打了声呼哨,将它唤了过来。燕青与师师各乘一骑,就顺着一条小径驰进了深山。
下面到底要去往哪里,两人都没有明确的目的。他们只顾顺着山道向前奔跑。日落月升时,跑得人困马乏。眼前恰出现了一座不知建于何时的破旧庙宇,燕青和师师就在此中驻马歇了脚。
庙里很是阴潮,却喜还能避风。像燕青这样四海为家的人,都随身带着取火物件。他就收拾些柴火在破庙里燃起火堆,又找庙里能盛水的器皿,到外面弄来溪水,连同携带在身的面饼架在火堆上烤热,和师师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回。
吃过东西,恢复了一些力气,身上也融融地温暖起来。这时燕青和师师才安定下来,围着火堆互叙了这些年分别后的经历。
两人都叙说得十分平静,都像是在叙说别人的故事。但说过之后,两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无限的感慨和悲凉。
然后沉寂了一晌。
师师问燕青今后的打算。燕青说他还没想好,但从此以后是不会让师师姐再离开他的了。师师沉静地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盯着呼呼蹿动的火苗,没说什么。
又沉默了许久。燕青道,先睡觉吧,以后的事,明日再做计议不迟。师师道,我去洗一洗。燕青要出去为师师取溪水,师师道,我自去外面洗就行,你把睡觉的地方收拾收拾吧。燕青就寻了两处平坦地面,打开包裹,将可以充作铺垫之物的东西都抖出来,围着火堆弄成了两个地铺。
过了一会儿,师师回来了。燕青回头看到她,痴痴地愣在了那里。原来师师用溪水精心一洗,全然洗去了她伪装陋妇的那些化装物,显出了其芙蓉出水般的本色。真正是眉不描似远山横黛,唇不点如樱桃滴红。在熊熊火光的辉映下,愈显花娇玉润,翩若惊鸿。
师师满含着一泓秋水缓缓地向燕青走来,燕青也情不自禁地朝着师师迎将上去。
仿佛等了一千年一万年的热烈激昂,终于在这一瞬间无可遏制地爆发了!
衣服是如何褪去的,身体是如何缠抱着倾倒在地铺上的,两人都全然不觉。
这一刻,天地间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风静浪止。由于庙里终是比不得正常居室温暖,两人穿好了衣服,才又紧紧相拥着重新躺下,极尽一番缠绵。尔后,燕青带着深深的满足,昏昏睡去。
师师没有睡。待燕青睡熟,打起了微微的鼾声后,她悄悄地坐起身来,给火堆添了柴,然后偎在燕青身边,静静地、久久地端详着在睡梦中依然十分英俊的燕青,泪水慢慢地流淌下来。
方才那场极度销魂的灵肉欢愉,是她与燕青的第一次交合,也是最后一次。燕青并不知道这一点,然而师师知道。师师知道往昔的一切从此将永远地化为过眼云烟,知道自己会很快地枯萎下去。她已经是心如槁灰,别无所求,现在她唯一的心愿,是自己留存在燕青心目中的形象,能够永远青春美好。她希望用这个永恒的形象伴随燕青走过一生,所以师师必须抓住这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