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山中(第7/10页)
最后他只能用尽力气勾了勾唇,在黑暗降临之前,说出最后一句:“抱歉……我真的躲不开……”
落墨话刚说完,连舞水和半乐都愣住了,她们确确实实是没想到在这关口落墨还能去指责萧煜,而且那句句诛心之语,连半点温情都没有。
看到萧煜那本来就失了神采的黑瞳散尽最后一线光明,眼眸合上身子也脱力地软倒下去,半乐沉默了一下,“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当年以为风远江身死的时候,她还能撑住不大哭大闹,现在却哭得一发不可收拾,连带抽噎起来,伤心无比,边哭还边努力说:“师娘是为了救我啊……要不是师娘……中毒的就是我……老师你怎么还能这么狠心……”
抱着怀中冰冷的人,有那么一刻,落墨什么都来不及去想,等半乐带着哭腔和哽咽的话传入耳中,她才觉得心底像是被一排细针刺上了一样,密密麻麻地疼着,而且越加呼吸,那疼痛就愈甚,一层一层袭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埋没其中。
好在身为医者,青笠总是能及时赶到,她开了药箱一刻不停地就施针逼毒,将萧煜肩头处的暗器小心拔出,又将那块腐肉剜出,专注中出了一头冷汗。
又挤出了许多毒血,染红了一片又一片纱布,这才终于将伤口处的毒素清理干净,她倒上许多伤药,这才止住了还在汩汩涌流的鲜血。
萧煜本就虚弱,胸口那可怕的剑伤也才刚刚愈合,连番失血受伤之下,脸色苍白到毫无生气,青笠细心将伤口包扎好,说话也带了颤音:“游走到经脉里地毒素只能慢慢用药排出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也说不准。”
落墨早将萧煜的身体轻放在了床上,避开让他伤处沾到床铺的姿势,半乐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候还拉着萧煜的衣袖轻声抽泣,那姿势依赖歉疚无比。
落墨看了看她,轻声说:“水儿,你去找风先生过来安抚一下小乐。”
舞水也抹着眼泪答应,将半乐拉起来劝走,临走时还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萧煜,红着眼睛说:“老师,我们就一个师娘。”
萧煜昏迷不醒,除了落墨外,青笠也不眠不休地在别苑中照顾,她还抽调了药堂的两个小弟子过来承担杂务。
只是这么全力照顾之下,接连三四天,萧煜始终还是没醒,他一日比一日气息微弱,除了毒素侵蚀时指尖会微微抽动外,整个人都不见丝毫动静。
落墨几天都没合眼,她不敢去睡,只要一闭眼,仿佛就能看到萧煜昏迷前毫无生气的目光和笑容,还有那日在断崖上,她一直不敢去回忆的一幕,他胸口中插着她刺出的剑,鲜血染红了衣衫,却还是对她微微笑了笑,这才向后仰倒。
她知道自己是后悔了,不然不会在功力散了一半的情形下,毫不犹豫地抱着他的身体跳下断崖,仅为了寻找那一汪可能并不存在的冰泉。
那一日若是萧煜不活,她也会死。
她这一生时运不济,凡事必要筹谋,从不敢信命搏命,却唯独这一次却意外逃出生天,运气好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可如今呢?她救活了他,也带他回了总坛,却仍是抓不住留不下,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又走到如此境地。
到了第五日,撑了几天也没怎么休息的青笠眼中都是血丝,对她说:“老师,不要怪我不尽力,确实是师娘他自己,殊无生志。”
她向来举一反三,闻弦音而知雅意,这次却没听懂一般,定定看着徒弟。
青笠心中暗叹,又开口说:“老师,到了这地步,该醒的早就醒了,是师娘他自己……并不想醒,也不想活。”
看着她沉默不语,青笠知道这时不下狠药,等萧煜真的醒了,还是如此循环往复,就又狠了狠心说:“我前日已经暗中和舞水说了,让她准备下后事,虽说教中丧仪简单,但有所准备也更周全些。这些日子来师娘对诸位师兄弟姐妹也还不错,太寒酸了大伙儿过意不去。”
落墨这才看了她一眼,却还是没有说话。
青笠就又咬了牙说:“还是老师认为不用收殓,就那么再扔回断崖下?”
落墨知她是成心激自己,只是这些孩子对她感情深刻,即使这么说,也都是为了她着想,她心里也是知道的,听完脸色变了几变,也还是摇了摇手说:“我知道,小青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青笠见她这么说了,也就不再绕弯子:“老师,当日您救了师娘回来,我就说过救人不如救心,如今师娘人是被救了回来,可心呢?您若是真的爱他重他,那就放下过往,好好待他。若只是不甘心他就这么死了,放着折辱他摆弄他直至他心如死灰,那如今老师也可以说做到了,不如就放他去了,妥善安葬修个坟,也算不辜负曾经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