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翠扳指(第6/54页)

只是,这究竟是一股逼人的士气。

战争需要精良的武器、充沛的供应和众多的兵力,但同时也需要士气,无论士气的启发来自什么。

老龙头火车站自6月以来就由俄军占领。俄军占领火车站的半个多月里,车站周围的义和团曾不断地袭击俄军。28日,曹福田率领的义和团到达天津,与张德成的义和团会合,准备夺取车站。义和团们宣布的攻击日期是29日。

29日是极其炎热的一天。烈日当空,蝉鸣嘶哑。这是真正的军民一心的战斗,在裕禄的指令下,马玉昆部的5000步兵和1500骑兵与义和团一起并肩战斗。帝国军队还在车站的外围开设了炮兵阵地,用炮火掩护军民的进攻。经过两昼夜的战斗,帝国军民数次冲进车站,并曾占领了车站的大部分,但是俄军拼死反击,外围的联军炮火全力支持,帝国军民又被迫数次撤退。

7月1日,帝国的增援部队到达,将领还是那个聂士成。

在聂军参战的情况下,帝国军民向老龙头车站发起最后的攻击。经过一夜的炮战之后,帝国军民终于冲进车站,与车站内的俄军扭打在一起。这是一场难以形容的战斗,双方都表现出决死的勇气,到处是滚动在一起的身体,光脊梁的是帝国的农民,军装艳丽的是俄国人。老龙头车站的每一间房屋里、每一道墙壁下,都堆积着双方死亡士兵的尸体,从这些尸体上流出的鲜血汇成了一条小溪,然后流到车站外的马路上。肉搏战整整持续了一个白天,黄昏时刻,俄军终于撤退。但联军立即组织英、俄、日三国部队向车站反击。车站经过反复易手之后,帝国军民撤退。夜色暗下来的时候,马玉昆部的官兵又突然发动反击,这次帝国军民不但冲进了站区,而且还冲进了联军官兵藏身的火车车厢,在车厢里寻找肉搏的机会。联军立刻大量增援,再次重新占领了站区,反而把帝国的官兵困在了车厢里。帝国官兵因没有增援而支持不住,最后拼死从车厢里突围出来。老龙头车站再次落入联军手中。

7月6日晚,天津租界里的联军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由英军西摩尔中将和俄军阿列克谢耶夫中将主持。会议分析了租界面临的危机状况:租界的西、南、北三面,已经被中国军民严密包围,并且包围圈在不断地缩小。架设在运河桥后面、小西门、跑马场等方向的清军大炮,连续不断地集中火力对租界轰击,给租界造成极大的伤亡——“这是被围困以来所遇到的最猛烈的炮击”,联军“无法准确地知道这些大炮的位置,因此无法压制,想了许多办法都无效”。如果这样的炮击持续下去的话,过不了几天,被压缩在狭窄的租界里的联军除了死亡和投降之外就没有其他出路了。英军少校布鲁斯尝试性的反击遭到了聂士成部队的坚决阻击,英军伤亡惨重,布鲁斯少校负伤而归。同时,向跑马场方向反击的联军也被打了回来。更严重的是,聂士成不断派出小股部队渗透,他们使用手雷进行攻击,已经完全控制了八里台,并且在那里修筑了阵地。这天早上,对租界的炮击更加猛烈,而且这些炮弹的落点令人惊讶地准确起来,至少从炮弹飞来的方向上看,天津城里的帝国水师营和城外芦台运河方向的帝国炮兵也加入了轰击的行列。租界内肯定有充当奸细的中国人给帝国炮兵指示目标,有必要对租界内的中国人进行一次认真的清洗。同时,决不能这样缩在租界里被动地挨打了,在这个弹丸之地里困守,联军最后的战斗力将会逐渐在猛烈炮击的硝烟中消耗干净,等中国军民再次向租界发动总攻击的时候,这个叫做紫竹林的狭窄之地,将是所有的外国人葬身异国的地方。

必须出击目的是将战斗引到租界之外:以强大的兵力,向天津西部和南部进行一次强大的攻势,扫清帝国军队的炮兵阵地,并给帝国陆军以沉重的打击,而最终目的是,为向天津发动总攻并且占领帝国的这座大城市。

联军高级将领们达成了一个共识:现在联军的对手已经不是义和团了,而是宣战状态下的帝国正规军。因此,如果出击,就要最大限度地集中兵力,向帝国最精锐的陆军直接冲击,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天津前线,帝国最精锐的陆军部队是聂士成部。

聂士成是中国近代史中命运最奇特的军官之一。对他的评价,百年来一直处在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状态中:忽而是大义凛然的民族英雄,忽而又是屠杀农民的刽子手,或者两种评价混杂在一起,犹如油与水混合在一个容器里,一经搅拌便变成了一种说不清是什么的古怪玩意儿。这个出生于安徽合肥的汉子的行伍生涯,竟然是受了他母亲的影响,其母是中国女人中的奇异人物据说她70岁的时候,仍能够和乡里的青年们一起练武,并且能够举起沉重的石锁。至今当地还有一句歇后语:“聂士成的妈,老聂(烈)子”,合肥乡音中,“聂”与“烈”同音。在如此烈性的母亲的鼓励下,聂士成离开家乡从军,打起仗来生死不顾,勇猛异常,加之他性情暴躁,可谓“杀人不眨眼”,人称“邪烈将军”。他在李鸿章创建的淮军中成长,多次和洋人们交过手,早年跟随刘铭传到台湾和法国人打仗,而甲午年间,他的部队是帝国军队中惟一打胜仗的部队。他率部在朝鲜牙山与日军苦战,尤其是在辽东达高岭对日军的阻击,坚持10昼夜而不言退,战后由总兵升为提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