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翠扳指(第16/54页)
无法猜测天津租界内受到围困的各色洋人看见这样一支部队开到时的表情。这种表情肯定是复杂的。洋人们因为援军的到达而欢呼雀跃,但是他们究竟已经成为一群惊弓之鸟,只要看见任何一个中国人就会产生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尽管他们知道,眼前的这些中国青年是奉命来保护他们的。洋人们企图从这些中国青年的黑眼睛中猜测出他们的内心,但这些中国青年只是默默地集合,排成整齐的队列,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英国指挥官的训话,扁平的东方人的脸上神情平静至极。军官训话的内容是命令他们做好前往接应被迫返回天津的摩尔将军部队的准备,但片刻之后,这个命令又被取消了,然后便是分配各连负责警戒的地域范围。中国翻译的声音轻柔而迟缓:圣·约翰少校带领的香港和新加坡炮兵队与到达的中国军团会合,第二连将和英勇的威尔士燧枪兵团一起住宿,我们的文职兼行政长官道沃德上校因为受命指挥华北地区的军队而被授予陆军准将军衔……世间最残酷的事情被说得如同一个温暖和谐的大家庭里发生的家常琐事一样。
1900年6月27日,俄军偷袭东局子弹药库而受到中国军队的顽强阻击的情形,被站在高处观望的中国军团士兵看得清清楚楚。不久,军团便接到了增援俄军的命令。士兵们开始出发向弹药库方向运动,在运河边上,他们看见一群义和团和一支清军骑兵部队正向他们汹涌而来,这显然是在企图增援弹药库,打击联军的侧翼。中国军团的士兵立即进入阻击状态。“我们丝毫没有理睬头上呼啸而过的子弹,小分队指挥员一直指挥有方,小分队的排枪射击非常有效,命中率很高。非常幸运的是,敌方持有许多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旗帜,这有助于我方准确地选取射击目标。”(同上)
7月1日,为了消除义和团和清军对租界的威胁,联军组织了一次突击,中国军团首当其冲。和中国军团一起行动的,还有日军、香港军团和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各50名以及100名威尔士军团的英国士兵。眼前的义和团散乱但依然在顽强地抵抗,中国军团士兵手端步枪前进。在赖尔德中尉的带领下,中国军团的士兵用刺刀刺死了坚守一座建筑的两个清军士兵。在巴恩斯身边,是中国翻译李和以及号手李平震,这两个不满18岁的中国青年手持大口径武器,射击时烟雾弥漫。而当清军和义和团反击的时候,中国军团的形势开始严峻起来,他们撤退到一座废墟中,这时,二连的一个叫做王国兴的士兵突然站了起来,用手中的武器猛烈射击,“冷静得如同在靶场射击一样”。战斗最后的结局是,香港军团死亡两人,伤三人,中国军团没有伤亡。而在他们面前,义和团们的尸体布满视野。
中国军团参加的另一场战斗,是和英国皇家海军的100名水兵和美国海军的100名陆战队员一起执行的。任务是在攻击天津城之前的一次大规模侦察。这次侦察受到了清军的猛烈打击,清军的密集的炮火迫使他们连续撤退。撤退的时候,军团副指挥官布鲁斯少校受重伤——他的头盔被一粒子弹击穿,又有一粒子弹打穿了他的肝脏。一颗炮弹几乎在希尔上尉的头顶爆炸,除了他受重伤之外,身边的另一个士兵被炸死。这是一次没有效果的侦察,联军全部被赶回租界。在回来的路上,中国军团的士兵一直抬着英国皇家军舰“巴福拉”号海军候补少尉爱斯戴尔,他身受致命伤,已奄奄一息。
中国军团还参加了联军在老龙头火车战的保卫战。这是联军与中国军队在整个天津地区最血腥的一次战斗。在一次又一次的冲锋中,中国军团伤亡巨大。在今天可以看到的关于这次战斗的史料记载中,都涉及了一个细节,这便是冲进火车站的中国士兵退守到车厢内,与联军开始进行肉搏。不幸的是,在巴恩斯的回忆录中记载着,冲进车厢与中国士兵肉搏的联军中就有中国军团士兵——无法想像中国士兵和这些同样是中国人的英国雇佣兵扭打肉搏的时候,双方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
中国军团在天津战场的出现,引起了清军官兵和义和团农民的极大注意,他们将痛失国土的仇恨集中在他们身上。无论中国军团驻守在哪里、行进在哪里、宿营在哪里,都会有炮弹莫名其妙地落下来,以至军团中的英国军官怀疑是中国人派出了大量的奸细在时刻监视着中国军团的一举一动。针对中国军团的准确炮击最猛烈的一次是7月6日,军团刚刚在一个叫做“禁酒厅”的地方驻扎下来,立即受到猛烈的炮击,“10分钟之内,落在我们所居住的地方的炮弹不少于六种型号。”一颗炮弹准确地穿过了军团食堂的一张餐桌,而另一颗炮弹在驻地的入口处爆炸,造成极大的混乱。接着,又一颗炮弹在后院爆炸,一名英军中尉身上中了四片弹片,其中一块弹片把他的脚切断了。而最可怕的是,一颗炮弹竟然准确无误地从浴室的天花板中间穿了下来,“浴室中呈现出一幅奇异的景色,较其本来的用途,更像一把漏勺。”(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