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第13/13页)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全进了但懋辛的耳朵。

但懋辛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待在军部,而是特意穿着士兵服,夹杂在军中步行。他身为军长,一般的小兵并没见过他,再加上衣服的掩护,竟然没人认出来。

但懋辛如此装扮,不是为了便于逃命,而是要像刘湘那样,掌握真实的军心士气,以便确定最合适的决战时机。

一听“给他几个耳光”这些的话,但懋辛就知道有门了。古语说,哀兵必胜,士兵不用做任何动员,都嗷嗷地想打一仗,这一仗就有了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再一问,部队已退到了杜家岩。据说这里早年也是古战场,乃白莲教与清军激战之所,这样的地点,对有反清渊源的但懋辛和他的第一军来说,足以使他们心中一动。

既能作为古战场,那必有独特之处。但懋辛就地察看地形,见杜家岩居高临下,要在此处实施决战的话,最为适宜。

就它了,古有马陵道,今有杜家岩,我一定让杨森好好尝尝做现代庞涓是个什么滋味。

但懋辛设兵于杜家岩,但他刚刚布置好阵地,杨森就已尾随而至,并在杜家岩对面摆开战线,双方相距有两里路的距离。

兵无常规,必须随战场形势而变化,这时候还要照搬照套孙膑的伏击战,那你就是个傻瓜。

但懋辛要打的是阻击战,并且相信同样能击败杨森,因为他手中还握有一支杀手锏。

这支杀手锏是一个人:刘伯承。

朱老总走了,刘帅还在。他因在护国一役中伤了右眼,四川人称他为“刘瞎子”,战场上只要有“刘瞎子”出现,对手无不胆寒。

刘伯承后来自己说,当年他在路上走,偶然听见一个小孩在哭,那家大人就吓唬他:“你再哭,再哭的话,让刘瞎子把你抓走!”

小孩立刻不哭了。

刘伯承原先负责赶造江面浮桥,以便可以让部队撤退,但是江水猛涨,浮桥屡被冲毁,总也建不好。

正急得直跳脚,但懋辛的征召令到了。

到达杜家岩前线后,刘伯承对官兵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现在已是背水为阵,唯有死拼一战,倘若再后退,这么多江水,我们是喝不干的!”

集结在杜家岩的部队,但懋辛的第一军有两师一旅,杨森的第二军有两师两旅,从数量上看,杨森超过但懋辛,然而就士气而言,但懋辛又要超过杨森。特别是这半个月里,第二军求战不得,穷追猛赶,已经露出疲惫之态。

要让疲兵仰着头往上攻,是件最要命的事。杨森不仅没能攻下杜家岩,被击退后反而还丢了两个据点,只得由攻转守,凭一浅水小河与刘伯承相持。

年轻时的刘伯承打仗,确实有一股疯狂的劲头,要不然也不会成为但懋辛账下最得力的虎将。他采用中央突破战术,挥师朝对方的正面阵地猛冲,无奈杨森亦非浪得虚名,所部战斗力极强,多次冲击均无效果。

第一军杀到力衰气竭,枪弹也接近消耗一空,胜利的天平再次倾向杨森。

但懋辛手下之将皆失方寸,有人赶紧搬运辎重,为再次撤退作准备,然而他们都接到但懋辛的严令:谁也不许后退!

这时正好有一支预备队驰援杜家岩,但懋辛即调给刘伯承,以作最后一搏。

刘伯承要用这支生力军来实施中央突破。中央突破有危险,几乎人人皆知,你要钻,别人要堵,火力全集中在那里,加之该旅彻夜行军,早已是人困马乏,因此带队军官面露难色。

刘伯承说:“我们有预备队,人家也有预备队,就看谁先用在刀刃上。现在舍中央突破,没有任何其他办法,只能最后再做这一尝试。”

预备队在午饭时间突入杨森的阵地,并一举撕开缺口,随着后续部队不断地涌入,杨森大溃而去。

杜家岩一战堪称信心之战,不禁鼓足了但懋辛的信心,也替观望的诸侯下了决心,告诉他们究竟应该把砝码加在哪一边。诸侯们随即组成联军,加入了但懋辛一方的阵营。

杨森兵败如山倒,竟闹出黑夜之中,上万官兵被一两百人缴械的笑话。当杨森乘船逃往宜昌时,除衣兜内尚存一颗“杨森之印”的印章外,已是一无所有。

杨森败,等同于刘湘败。什么杨森负责之类的都是屁话,大家都是跑江湖的,一起出来混了这么久,谁不知道你刘湘就是杨森的后台老板,哪里能逃得了干系。

这不光是败,还是刘湘一生中最惨痛的败。因为那个草率莽撞的“杨吕布”,老板做不成了,别说统一四川,连重庆也存身不得,一切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湘灰溜溜地搬回老家成都大邑县,这回真的只好“樵山钓水,遂我初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