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左会谈(第5/7页)

“洋人几乎全信耶稣教。洪秀全之所以要利用耶稣教,也许是打算把洋人拉到自己一边来。到目前为止,虽未发现他同洋人勾结,但将来就很难说了。”

“嗯,我想听你能谈谈洪秀全网罗人心的事。”林则徐带着催促的口吻。

“好。”左宗棠似乎觉察出自己对“洪秀全在演戏”的看法过于坚持,便顺从地点了点头。“洪秀全读了那本书深深感动,并按书中的方法举行了洗礼。接着,他取掉村塾里供奉的孔子像和牌位。做出这种事,后果会怎样,他自然知道。”在私塾里,要祭祀孔子。村塾是村里办的,洪秀全不过是受雇教师,他熟读四书五经,多次参加乡试,当然知道这样会惹怒士绅。

“他这么傲,就是为了引人注意。”左宗棠断言。

林则徐心里感到有趣。想引人注意的不正是左宗棠自己吗!洪秀全他还没见过,但他受一种诱惑的驱使,想把洪秀全和眼前的左宗棠重合在一起。

“他那村塾教师的位置保不住了吧?”林则徐问。

“那当然。反正他早已打算专心传教,区区村塾教师职务,他不会可惜。”

“传教工作不简单吧。在西洋那是有传统的,在我国却要从头做起。而且一提起外国的东西,很多人肯定会警惕的。”

“我认为宗教是种时髦的东西。”左宗棠简单陈述了他的独特看法。

林则徐一方面听着拜上帝会的情况,同时鉴定着左宗棠。他觉得左宗棠遇事爱下结论,相当武断专横,但善于判断,足以成为有才干的官僚。他心想:这要看用他的人如何了。是我的话,可以充分掌握住他。可是……林则徐感到凄凉。他已没机会来用人了,只能期待能掌握左宗棠的人出现。

“哈哈!时髦!”林则徐笑了起来。

左宗棠正期待他的笑。林则徐善于察言观色,这一点他早就明白。

“是的,和所有时髦东西一样。时髦的东西在时髦前,无人光顾,一旦时髦起来,人们便争先恐后。宗教亦然,开创时很不容易,一旦时髦起来,便极其顺利,顺利到超乎想象。要使它时髦,只等待不行,必须要进行筹划。洪秀全是做戏的能手,在这点上,我觉得他干得很漂亮。”

“他又做了什么戏?”

“具体的我虽指不出,但我深信他一定会这么干。”左宗棠再次断言。

林则徐认为,左宗棠是很了解洪秀全的,因为他们在性格上很相像。

“他还有同伙,最初他有两个信徒,可说是拜上帝会的核心。最近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都成了信徒。但是光靠自己身边的人,不能产生足以使拜上帝会时髦起来的力量,洪秀全和同伙们很快分赴各地开展宣传活动。”

“一个受人聘用的教师,居然能筹出那么多旅费!”

“他们一直到处做行商小贩。洪秀全一面当教师,一面贩卖笔墨。他竟也在行,旅费就是这么筹起来的。拜上帝会不知何时已拥有了相当大的力量。”

林则徐装作不了解,但为了把谈话进行下去,他也不时插一两句:“他们的活动不在广东花县,而在广西桂平……”

“怪就怪在这儿!”左宗棠拍了下桌子,但他自己似乎并未意识到。

“怎么个奇怪?”

“他们没把花县当作根据地,大概是因花县靠近广州。广州有总督、巡抚、提督、将军等许多政府要员,也有不少军队。这地方对他们不合适,因为他们最终的目的是造反。”

“哦?意图这么明显?”

“只能这么认为。他们特意辛苦奔忙,肯定有什么目的。”左宗棠是个现实主义者,在他看来,世上绝没有无私的宗教活动。

“为什么选择桂平?若只因它离广州远,那不是还有很多其他地方吗?”

“桂平这地方客家多,尽管彼此住得很远,但客家间还是有种团结意识,容易发展工作。另外还有亲戚。贵县赐谷村就有洪秀全的表兄王盛均,他最初就是去投靠表兄的。”

“他那两个同伙也跟着去了?”

“没有,是洪秀全和冯云山去的,洪仁玕比洪秀全小九岁,大概家人反对他出远门吧。洪秀全也只在贵县待了三个月,表演了一番拿手好戏后,又回了花县,距今已快五年。”

“他演了什么戏?”林则徐一边回想左宗棠坠河的情景一边问。

“离赐谷村不远有座奇怪的六乌庙,供着一对男女。这对男女生前野合,无知百姓却把他们当作神明膜拜。洪秀全因而写诗斥责了这座庙。”

“若是邪神淫祠,我认为还是应当斥责的。”

“不错。不过洪秀全十分狡猾。他大概事先做了调查,知道这庙的神坛已被白蚁啃食得要坏了。他写诗公开斥责那两个妖魔应当诛灭,当地人纷纷议论。不久坛底就掉下来了。啊呀,如此一来人们就传开了,说洪秀全有通神力量。他所干的大多是这等事。”左宗棠紧皱眉头,露出一副十分厌恶和鄙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