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7/9页)
张幼林正巧从庄虎臣的住处出来,宋怀仁一眼就看见了,他立刻住了嘴,点了一下头,慌忙走开了。
“那我就等着了啊。”李默云冲着宋怀仁的背影高声喊了一句。
张幼林注视着远去的宋怀仁,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李默云,何佳碧领着小璐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幼林,看什么呢?”
“我觉得很蹊跷,慧远阁的宋伙计见着我怎么显得慌慌张张的?他和那个人好像有什么事儿。”张幼林低声答道。
何佳碧回头看了一眼李默云的背影:“那人是谁?”
张幼林摇头:“没见过,庄掌柜的这一病,牵一发而动全身,佳碧,我有一种狼烟四起的感觉。”
小璐睁大了眼睛四处看着:“爸爸,哪儿有烟啊?”
“乖儿子,我们回家吧。”张幼林拉起小璐的另一只手,三人缓缓向街口走去。回去的路上,张幼林一直显得心事重重。
李默云这些日子就盯上荣宝斋了,他刚得着信儿就迫不及待地来找张喜儿。李默云夹着个卷轴走进荣宝斋后院的北屋,他双手抱拳,满脸堆笑:“祝贺大伙计荣升掌柜的。”
张喜儿审视着他:“李先生,您不会就为了给我道喜跑趟荣宝斋吧?”
“上回跟您见过面儿以后,我一直等着您来找我,可就没见下文,老弟佩服,佩服!”李默云恭维着。
张喜儿不冷不热:“当伙计有当伙计的规矩,您要是掌柜的,能容得下伙计借着您的铺子自个儿发财吗?古训说得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劝您,就别再打荣宝斋的主意了。”
李默云没等张喜儿让座,自个儿就坐下了:“那是,那是,老兄的人品是没得挑,兄弟我佩服。”他在桌子上展开卷轴:“我今天来是想让您看件好东西。”
李默云带来的是一幅古旧的山水画,张喜儿没见过,他仔细地看了看,心里一点儿谱儿都没有。
“怎么样?您要是瞧着好,我就让给荣宝斋了。”李默云暗自打量着张喜儿。
张喜儿抬起头来,不动声色:“我们铺子里的规矩,凡是值钱的字画儿,都得请行家给掌掌眼,瞧准了才能收。”
“这个我知道,您要是有意要,我就留下。”
张喜儿沉思了片刻:“那我就先留下,待会儿给您打个收条。”
得到这幅画,张喜儿约上张幼林一起去了贝子府。在贝子爷的书房里,张喜儿把画轴展开,贝子爷只瞄了一眼,就脱口而出:“蓝瑛的《山水图》。”
蓝瑛是明朝后期武林画派的领军人物,他工书善画,长于山水、花鸟、梅竹,尤以山水著名。贝子爷把画轴挂在墙上,聚精会神地琢磨起来。
贝子爷的书房里还有一位客人,他就是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张幼林和王国维互相行过礼,两人就闲聊上了。
“王先生,听说您现在是五品朝官了?”张幼林饶有兴趣地问。
“皇上都逊位了,还什么五品朝官啊,不过是在宫里陪着念念书罢了。”王国维显得情绪不高。
“噢,南书房行走,这也不错啊,把您的国学研究心得传授给皇上,也算是造福国家了。”
“生不逢时啊!”王国维长叹了一口气,“您说,中国怎么能没有皇上呢?”
“没了皇上,这日子不也照过吗?”张幼林指着沉浸在欣赏画作之中的贝子爷,“您瞧这位贝子爷,不是也挺陶醉的吗?”
王国维摇了摇头:“陶醉的了一时,陶醉不了一世啊。”
“干吗要一世呢,能陶醉一时不就得了?这儿玩儿玩儿,那儿乐乐,加起来不就一辈子吗?”
王国维并不认同张幼林这种及时行乐的人生态度,他沉吟着:“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张幼林淡淡一笑:“王先生是活在另一种境界里的人。”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卿着,贝子爷招呼王国维:“静安先生,您也来看一眼,这幅画儿有点儿意思。”
王国维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嗯,像是蓝瑛的早期作品。”
“早期作品?那有什么讲究吗?”张喜儿恭敬地问道。
王国维清了清嗓子:“所谓早期作品是指蓝瑛二十几岁到五十岁期间的作品,这个时期的作品风格秀润,以细笔设色画为主,模仿古代各家的痕迹较为明显,以董源、巨然、米芾、‘元四家’为主,对于黄公望更是究心尤力。”
“这幅画在构图上,近景的树木与远景的山峦之间有明显的空间感,反映出蓝瑛受到董其昌这些文人画家的影响很深。”贝子爷补充道。
张喜儿思忖着:“您二位爷的意思是,这幅画儿是真迹?”
“我看是真迹。”王国维语气肯定。
“别忙,让我再琢磨琢磨。”贝子爷退后了几步,他注视着画卷,仿佛还有些疑问。